能不能写一个女主从头到尾都不爱男主的虐文?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当闹剧结束,他们终会明白。
什么黑帮大佬的白月光,纨绔少爷的朱砂痣。
人设而已。
我编制了一张巨网,要猎杀的,是他们所有人……
1
我打听过了,上海滩最黑心的帮派老大梁宇峣每周三晚上都去四汇茶楼喝茶听评弹。
那我就去茶楼卖花。
新鲜采摘的茉莉花用细铁丝穿成手串或是胸针。
人们买去戴在腕上或是别在领口,香气袅袅,别是一番风雅。
茶楼人多气闷,一袭恰到好处的茉莉香自然大受欢迎。
至于梁宇峣,我一直都知道他就坐在二楼雅座,那是整个茶楼听戏的最佳位置,拥有一览无余的视角。
但我只在一楼大厅转悠,从不抬头往上看。
一眼也不。
一篮花卖完,我转身就走,绝不逗留。
我在钓鱼,不急不躁,耐心十足。
该上钩的鱼儿,会自己咬钩。
终于某天,一脚迈出茶楼,就见一个挺阔高大身影斜倚在门前石柱上。
那人手上的烟明明灭灭,更衬得周身气息冷冽压迫。
这个跺一脚能让整个上海滩瑟瑟发抖的男人,是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如同阎罗一样的人物。
听说他十来岁时逃荒到上海,靠在码头扛包活命。
能挣到如今的江湖地位,那些充满血腥味的“奋斗史”让他周身气场几乎炙人。
就连微笑时唇角也渗着一抹邪气,让人背脊生寒。
即便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但是当他真的一步步向我走来,还是不免心慌。
听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把人扔进黄浦江喂鱼。
前不久还因为一些生意上的摩擦,直接将对方的货轮烧了,船上上百号人连人带船全部葬身海底。
他却赚的盆满钵满,毫发无损。
这人无疑是黑暗,是深渊。
但我必须向他靠近。
再危险,我也无惧。
他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嗓音低沉,叫我不用怕。
随即看了眼我手上空空如也的篮筐,遗憾道:“卖完了?可惜,我倒想要一串。”
我抬眼与他对视,故作镇定:“先生明晚再买罢,这花好着呢。”
我一个卖花女,认不出黑帮大佬也很正常。
他冷寂的眼眸晦暗不明。
良久,终于垂眸冲我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早已侯在路边的汽车。
明晚,只要他肯破例前来,那我就成功一半。
2
翌日傍晚,我早早就在茶楼门口卖花。
在我俯身替一个小姑娘佩戴茉莉手串时,身侧忽然笼过一片阴影。
无需抬头,我也知道,我等待的鱼儿,上钩了。
手串戴好,我直起腰笑着夸那小姑娘真漂亮。
这才装作不经意间瞥见梁宇峣。
他似乎心情不错,饶有兴致看着我,还有我手上的花。
我扬起脸冲他笑的毫无防备,问他是要手串还是胸针。
他直接撸起袖口,将手腕伸到我面前。
我从篮子里选了个长一些的替他扣上。
他看着腕上的茉莉花,神色意味深长,似乎想起什么埋藏久远的回忆。
但我毫不知趣:“先生,两文钱。”
他猛然将目光从手腕移到我脸上时,竟然有点震惊。
好笑,以为我不敢要钱?
我猜这人包括他的司机身上都未必会有这么小的数目。
但我就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并不打算松口。
茉莉是我亲手种的,手串是我一点点穿起来的,凭什么不要钱?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不要他的钱,倒显出我是刻意讨好他,想接近他。
这可万万不行。
但直接给一个银元的话,不好意思。
小女子人老实,做点小本买卖,承受不起。
不是矫情,我赌他不舍得打碎自己偶然在一个陌生女孩面前建立起来的亲善形象。
尤其是,这女孩和她的茉莉花,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简直恰似故人来……
他好脾气的叫司机去换零钱时,司机也是震惊一脸。
大概平时强抢惯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有生之年了。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招呼路人卖花。
这人不管是笑还是沉默,总是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浑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息。
可是,夕阳映照下,有那么一瞬,他勾唇轻笑的样子竟也柔暖的险些让我忘记他其实是个刽子手。
不,我可是死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司机换回钱之后,他郑重给了我两文钱,并且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坦然告诉他:“汪思柔。”
“好名字,我记住了。”他面色不虞,礼貌道别。
然后派人跟踪了我一整晚……
3
尽管跟踪,随便调查。
只有调查清楚了,你才会记起我是谁,明白你欠我什么。
果然,隔了没几天,我在花店盘货时,他一袭黑风衣施施然走了进来。
却全无黑帮大佬呼风唤雨的样子。
只是这份和善,与他一贯的阴郁狠辣气质格格不入。
即便是笑,也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我故作惊奇,当做碰见熟人似的招呼他。
想必他已经很了解,我哥哥前阵子不明不白死了,我爸去替他收殓时惊吓过度,一病不起。
嫂子为他殉了情,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妈在家照顾生病的爸爸和两个幼儿。
我只好从女子学校肄业,借钱盘了个花店,想方设法挣钱。
就连晚上花店关了门,也要去路边卖花。
他看也不看就叫司机搬了很多花上车,还说以后都来找我买花。
我自然感激不尽。
顺手将抹了零的收据递给他:“承惠,三圆。”
他从我手中接过收据,却垂眸把玩着,良久未语。
“先生?”我忍不住催促。
他抬眼看我,眸色深沉,却掷地有声:“思柔,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先把买花的三块钱给我。”我用生怕他买霸王花的警惕眼神盯着他。
我有不怕他的底气。
当年他逃难到上海,快饿死时,碰见我和祖母在街边卖花。
我看他可怜给了他两文钱,还送了他一串茉莉花。
那时他说自己将来一定会站在上海滩最醒目的位置,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他。
他还说:“思柔,你记住,我叫梁-宇-峣。到时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会报答你的。”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就是当初那个少年。
但在此之前,我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甚至后悔当初给他钱吃饭。
这种恶魔早早饿死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这会儿,他愣了愣,终究哑然失笑,默默顺从我的意思付款买单。
呵,我能接你话?
直接坦白局,这场邂逅无非就是个挟恩图报的小事,梁老板心情好给点钱打发了,心情不好把我扔进黄浦江喂鱼也不是不可能。
当实力悬殊时,就要懂得迂回。
遇见他那一年,我六岁,很多事忘记了也合情合理。
而他十几岁,必然记得清楚。
那我就让他自己发现,让他记起一饭之恩,让他查清楚他又对自己的恩人做了什么。
只要他还有最后一丝良知,他的感激和愧疚就会裹挟着他,将目光更久的放在我身上。
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做我想做的事。
我费心替他塑造他在暗我在明的错觉,让他以为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这种人,不就是要掌控一切吗?
我成全他。
4
那天以后,梁宇峣来找我找的很勤。
态度谦和有礼,甚至出手帮过我。
有个总来我花店找麻烦的小混混,被他撞见过一次。
从此,再没出现过。
大概率是被丢进黄浦江喂鱼了。
毕竟,就连附近的其他混混也都不从这条巷子过了,实在要走也会绕道。
挺好。
不枉我费尽心思,挑选素净朴实又最能凸显身材的旗袍,踩着小白鞋不着痕迹的勾引他。
其实很多回,在他还没有走进店里的时候,我就从窗户看到他了。
特意在花架空隙中走来走去,绰绰花影,曼妙身姿……
他不动声色,谈笑自如。
但是,判断一个男人是否动心,是每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有一回,我早上刚开门,他就来了。
见到我的那一刻,原本晦暗的眼眸忽的一亮,目光黏腻在我身上,竟然有几分傻气。
像极了一只忽然开始摇尾乞怜的凶猛大狼狗。
我装作未有察觉,只诧异他怎么这么早就来逛花店。
他说近来总失眠,想买点花回去放在卧室,闻着花香兴许能睡的好一些。
我告诉他花香刺激神经,如果放鲜花在卧室只会更加睡不着觉。
他肉眼可见的失望。
直到我从角落里拎出一小盆只有三四个花穗的薰衣草,捧到他面前:“这个送给你,有助睡眠的。”
他蓦然精神一振,大概没想到我会白送给他。
毕竟,在钱财上,我一向锱铢必较。
我再接再厉:“这盆小花你先拿回去,有点心理安慰也是好的,过些日子我去多进一些,制成干花缝进香包,放在枕头下面效果更好。”
“香包,也是送我的?”他小心托着那盆袖珍薰衣草,看我的眼神饶有兴味,语调却很有些压也压不住的兴奋。
“是啊,你可是我这小店的大客户,权当感谢你的关照了!”我冲他笑的坦荡又狡黠。
他离开时,脚步可谓雀跃。
我想,是时候让江景琛露个面了。
5
梁宇峣最近来的太勤,我第二次把江景琛从舞厅拽出来陪我时,两个人就碰头了。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和江景琛在店门口浇花。
他是财阀江家的纨绔小少爷,我曾经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同样耗费诸多心思。
好在,看腻人间富贵花的公子哥,通常很容易对悬崖峭壁上的野百合另眼相看。
尤其是被他拯救过的骄傲野百合。
他极其享受这种救世主的感觉,让他在家族失意中找回一点满足感。
我们各怀鬼胎,却又默契的将彼此视为知己,无话不谈。
尤其是他,什么话都说,毫不避讳。
梁宇峣过来时,恰好看到他凑到我耳边说起一桩风月场上的逸闻。
我红着脸抬手就要打他,他大笑着躲开,不小心将水洒到我身上。
我气的跺脚,也拿水泼他。
两个人就这么打起了水仗。
我计算着位置,一边大笑着泼水,一边步步后退……
然后就……“不小心”撞进了梁宇峣的怀里。
回头看去,他一张脸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我却置若罔闻,也不去管脸上头发上挂着的水珠,礼貌道歉,然后客气请他进店看花。
甜头给过了。
现在,我得让他意识到,我对他心思何其单纯,只把他当财神爷而已。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
现在,该要失落,嫉妒,患得患失了。
没办法,男人终究是贱骨头,非得是有人抢才会更觉得香。
而梁宇峣更是如同一头猛虎,性凶狠,善掠夺。
这会儿,他无视我扬起的笑脸,只是盯着我,好半晌才冷冰冰挤出几个字:“你该去换衣服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我低头看见胸口的大片水渍,脸却真的红了。
江景琛悠悠晃到我身侧,嘶声道:“你看到没,他临走前狠狠瞪了我一眼。”
大概是黄浦江喂鱼警告吧。
不过我料定他不会轻易去动江景琛。
江家毕竟是首屈一指的财阀世家,纵使他在江家再没存在感,毕竟也姓江。
何况,梁宇峣早就彻头彻尾查过我,他应该知道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江景琛帮我渡过难关。
就连这个花店,也是他借钱给我开的。
而我的灾难,是他梁宇峣一手造就。
6
江景琛近来找我找的很勤。
江家家大业大,叔伯兄弟间斗的也狠。
他年纪最小,根基最浅,只能装出一副游戏人间的纨绔浪荡样给人看。
可我分明见过他在一群人的狂欢中忽然安静退到一边,眼中尽是落寞不甘的样子。
所以才会选中他。
说起来,在他的认知里,还以为我去接近梁宇峣是为了他呢。
有一回他喝醉了,缠着我讲了半天他家那些破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酒醒之后,我趁机提出要帮他抢夺江家继承权,甚至已经有了完整计划。
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借力打力”。
我要借梁宇峣的力,去打江家那帮不省油的叔伯兄弟,让他坐收渔人之利。
这个提议,江景琛起初觉得是天方夜谭,笑话我幼稚,说我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得知我真的搭上梁宇峣之后,他沉默了。
甚至配合我演戏。
我就知道,他终究是江家人。
江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唯利是图。
不过不要紧,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至于以后……
天上不会掉馅饼,凭运气得到的东西,终究会凭本事输的干干净净。
这会儿,江景琛人坐在椅子上腿还翘到桌子上,撕扯着手上的花瓣,闷闷开口:“梁宇峣这几天都没来找你吗?”
“没有。”
“会不会是那天用力过猛了?” 他竟然有些着急。
“不会。”我很笃定。
其实,我倒觉得那天的药下的不够猛烈,又悄悄加大了剂量呢。
7
新鲜的薰衣草晾晒多日,米粒大小的紫色小花已经干透,味道好闻极了,做个薰衣草香包恰是时候。
我去给梁宇峣送做好的香包。
本想让门房转交,结果却碰到他的司机老陆。
那人我见过很多次,四五十岁,沉稳老辣,每时每刻都在用阴冷警惕的目光四处逡巡,严阵以待。
我一直知道他的身份不止是司机,更是梁宇峣的得力干将,忠心耿耿。
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时常担心他的冷眼旁观会左右梁宇峣的心思。
没想到他一见到我,竟然眼前一亮。
似乎是困扰很久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我感觉不对,转身想跑。
却被他一个响指招过来的几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片兵荒马乱中,只听他恨恨骂了一句:“TMD,为个女人烧傻了,忘记自己干什么发家的了!”
被他们五花大绑扔在梁宇峣的床上时,我才明白他那句话什么意思。
满屋酒气中,梁宇峣趴在床上睡着了还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自语:“茉莉……思柔……”
好一副伤情模样。
其实老陆说的对,看上了,抢回来,扔床上,才是黑帮老大的常规操作。
只不过我精心打造了一个玫瑰色的陷阱,只要落入这个陷阱,没有钱权势的规则,任何人都只能被自己最原始的情感所支配。
我静静躺在那里,盯着天花板,等他醒过来。
眼看窗外天已经擦黑,我也撑不住眼皮打架的时候。
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捏了捏我的脸,瞬间赶走了我的瞌睡虫。
我瞪大眼睛转头去看。
他宿醉刚醒,侧躺着以手撑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疲累又伤情。
“梁先生,这是玩笑吧,你可以放我回去吗?”我颤声开口。
他闭目不语,良久才睁开眼,语气极为克制:“郑公馆的小姐头上簪的茉莉花,是你给她的?”
托梁宇峣的福,自从他开始频繁光顾我这小店,很多从前根本不会来的人因着他的面子也来找我订花。
郑公馆的夫人和小姐更是常客。
郑家生意上仰仗梁宇峣的势力,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他。
那天我去送花,看到郑小姐备了礼服还有名贵珠宝打算在酒会上吸引梁宇峣,我就建议她不要戴珠宝,发间簪一支茉莉花,更显淡雅。
重要的是,梁先生钟爱茉莉花。
郑小姐听进去了。
不出所料,这支茉莉花成功刺激到了梁宇峣,伤透了他的心。
可我偏偏一脸无辜:“郑小姐天生丽质,茉莉花很衬她呀。”
一个人的心要沉就得沉到谷底,这样一朝浮起时才能足够猛烈激荡。
梁宇峣怒极反笑。
他伸手扯开我腰间的绳结,覆身上来,红着眼恶狠狠道:“汪思柔,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这话我没法接。
我只能万分惊恐,拼命挣扎,哭着喊着求他放过我,我家里老的小的一堆人等着我回去照顾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究长叹一口气,停了下来。
我抽噎着坐起身,泪眼朦胧盯着他看。
这委屈害怕又故作坚强的样子,必须牢牢刻进他心里。
让他未来任何时候再看到,都会记起此刻心情。
然后,任我予取予求。
8
那天到最后,是他亲自送我出去的。
一路无话。
我走出去很远,还能听见他摔东西,怒斥那帮手下的声音。
不过那些都是他的心腹,应该不会丢去喂鱼。
我倒觉得他们歪打正着,狠狠帮了我一把。
毕竟,我临走前,“一不小心”将那个薰衣草香包落在了床沿下。
……
接下来的日子,看店卖花,一切照旧。
直到那天江景琛鼻青脸肿,气呼呼跑来找我。
说是出门没看黄历,约会的时候碰到梁宇峣,一句话没说,冲上来就打人。
“这下你高兴了!”江景琛又气又恨。
我煮了个鸡蛋替他敷脸,笑着点头:“计划小有所成,我当然高兴!”
江景琛肿着一只眼,表示不理解。
梁宇峣看到江景琛和别的女孩约会竟然气的揍他,让他以后老实点。
他这是以为我喜欢江景琛,为我出头呢。
其实,在我和江景琛的计划里,他也没闲着。
他一直在秘密追求商务厅沈厅长的独生女沈云笙。
之所以要秘密进行,一是因为他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沈厅长就算站在大街上随机发女儿,都不会发给他。
再就是为了防江家那群叔伯兄弟坏事。
商务厅厅长乘龙快婿这个身份如果坐实,足以让江家乱一阵。
幸运的是江景琛生了一副足以媲美电影明星的好皮囊,又惯会甜言蜜语,哄女孩儿开心。
他很快就俘获沈云笙的芳心,谈起了地下恋爱,三天两头的约会。
约会地点多是在郊外,比较隐蔽,一直也没出过岔子。
两人感情稳定,专等一个合适时机公开,没想到却撞见了梁宇峣。
江景琛还在嘶嘶喊疼。
我淡声告诉他:“趁此机会,公开你和沈云笙的关系吧。”
他惊的直接站起来:“现在?”
“就是现在。”我将鸡蛋塞进他手里:“做好准备迎接暴风雨吧,我的小少爷。”
他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9
江景琛自从公布了和沈云笙的恋情,就忙的不可开交。
沈云笙一哭二闹三上吊,认定了江景琛。
沈厅长无可奈何,只好认命,开始栽培江景琛。
这个转变在江家掀起轩然大波。
江家掌舵的老爷子开始看重这个一向不成器的孙子,其他叔伯兄弟开始泛酸水,使绊子……
虽然麻烦不断,两家到底还是顺利订婚了。
人人都以为我会伤心欲绝,其实我忙的不可开交,甚至请了几个帮工,做了回小老板。
因为江景琛订婚宴上所有的鲜花订单都归我了。
我为了准备那些花材,没日没夜的忙活,连饭都来不及吃,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宴会是在海滨的一艘豪华游轮上举行,鲜花容易枯萎,太早拿过去会不新鲜。
所以我只能在宴会前连夜布置。
江景琛说来帮我,结果人来了话没说两句,却呆呆站在大厅中央,失了神。
我抱着一捧花路过他身侧时,他忽然拉住我,怔怔道:“我真的要订婚?一旦订了可就……”
“害怕了?”我并未等他说完。
“怕什么!”他立刻松了手,傲然挺胸:“谁退缩谁是小狗。”
很好,开弓没有回头箭,谁退缩谁是小狗。
10
东方将要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完工。
给几个帮工结了工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我做完收尾工作,正准备回家睡觉。
不想临下船却遇到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江景琛大伯的儿子,江景铭。
早前见我和江景琛走的近,就曾找过我的茬,说我是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麻雀。
江景琛为此还跟他打过架。
没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候过来,说是家中长辈安排他先过来看看场地。
可人却直冲我而来,阴阳怪气,啧啧有声。
一会儿说我忍辱负重替心上人布置订婚宴,人比黄花瘦,一会儿又骂江景琛不是东西,不懂怜香惜玉。
最后终于回归主题:“要我说你也别惦记他了,就跟我吧,我是最会疼人的。”
说着就要来拉我。
我只得往围栏边跑去。
透过栏杆向下看,凌晨时分的天光下漆黑海水一下一下拍打着船身,无边无际,像极了一头怪兽,随时准备吞噬点什么。
江景铭见我退到围栏边,以为我走投无路。
嘴上浪言浪语,张着双臂就要扑上来。
我抱紧手上没来得及穿的外套,轻叹一口气。
见过起早赶集的,没见过起早送死的。
大概离我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江景铭突然闷哼一声,猛的停下脚步。
他表情痛苦狰狞,满是惊恐疑惑的双睛瞪的大大的,艰难往身后寻去。
那是个高大身影,凌晨的微光下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气息直让人心惊肉跳。
江景铭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人轻轻一抬手,江景铭一个成年男人竟然就像个物件似的从栏杆上轻飘飘翻了下去。
落入那个随时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嘴里,顷刻间被吞噬干净,一丝痕迹也不留。
如果不是地上的几滴血,简直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靠着栏杆,软绵绵就要倒下去的时候。
那人冲过来抱住了我。
他将我拢进他的大衣里,紧紧扣住,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叫我别害怕。
害怕?
我早就知道这些天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我,又怎么会害怕?
我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却扣的更紧,沉声在我耳边说道:“我绝不会再放开你了。”
这句话,我真的等很久了。
但是我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怔怔望着他,让眼中包了许久的一包泪缓缓落下。
直直流进他心里。
他目色一沉,将我抵在栏杆上,狂乱的吻。
天光渐渐亮起来,海浪还在一下一下拍打着船身。
我告诉自己这才哪到哪,一定要忍耐……
11
纠缠的唇舌终于分开,我缩在他胸前自嘲:“我这算是……脱了虎口,又入狼窝吗?”
“没错,这狼窝你是出不去了。” 他垂目看我,冷肃的很。
可转瞬又揉了揉我的脸,嗤笑:“你知道,丛林中最凶狠的狼王一生也只有一个伴侣吗?”
……
“就算是狼王,也可以情有独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是发自肺腑,温柔深情的不像话。
爱情果真是迷魂药,能让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讲出最动人的情话。
我还能怎么办?
只好做个震惊感动之下喜极而泣,而后乖乖臣服于“狼王”强势爱意的小女人。
梁宇峣满意极了,看上去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我也很满意。
因为他竟然在江景琛的订婚宴结束后向所有人宣布,下月十六是个黄道吉日,他要结婚。
这简直是超速完成任务。
唯一不太完美的就是江景琛手上的红酒杯“哐当”一声,碎在了地上。
好在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梁宇峣吸引过来,无人注意。
我眼睁睁看着半座城的权贵纷纷向他道贺,却只觉可笑。
借他的光,我这个前一天还被嘲讽妄想攀高枝的野麻雀,忽然就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了。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江老爷子也屈尊走到我面前,笑容可掬:“我看汪小姐很是面善。”
这是很寻常的客套话。
可有时候一语道破天机的,正是看起来最平常的话。
素未谋面却看着面熟,要么是天大的缘分,要么,就是天大的冤孽。
不好意思了,老家伙。
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你江家的天大冤孽……
12
江老爷子年轻时的手段和梁宇峣不相上下,缺德事没少干。
为了抢生意,不惜让对手家破人亡。
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那些自睡梦中呛起的浓烟,佣人汪叔夫妻两拼了命背着我逃出来。
他们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
但是我知道,那幢乳白色的小洋楼早已被大火包围,我至亲至爱的人都在里面……
后来,我改姓汪,做了汪家的女儿。
小时候我总在想,总有一天我要正大光明的找江家报仇,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后来渐渐明白,靠我一个人就算从猿猴起不吃不喝拼命赚钱也无法赚够江家十万分之一的财富。
更遑论正大光明的报仇。
所以我开始琢磨别的路子。
起初我想利用江景琛做点什么。
后来梁宇峣这个缺德玩意儿害死了我汪家哥哥,我忽然就有了一个让他们狗咬狗的计划。
而我唯一的资本,就是我自己……
所以和梁宇峣结婚算什么?
这属于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像每一个待嫁的新娘一样,积极准备婚礼。
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空下来的时间就在花店搞清仓大甩卖。
除了老板娘不卖,其他全都卖。
卖完关门。
这个花店没必要再开了,而我的复仇大计将正式拉开帷幕。
13
鉴于江景琛在梁宇峣宣布结婚后,脑子一直不太清醒。
竟然想让我跟他私奔,说是阔少爷不当了,家产不要了,只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大概是疯了。
恰好江景铭失踪之后江家大房急的满城贴寻人启事。
我放了点风出去,大房立刻有人罗织罪名送江景琛进了巡捕房。
很好,他就需要去这种地方醒醒脑子,而后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否则万一惹怒梁宇峣,被扔进黄浦江喂鱼,那我后面的计划可不好开展。
现在好了,我可以专心结婚,等他醒过脑子之后,再设法把他捞出来正式开干!
倒没想到梁宇峣幸灾乐祸之余,还状似不经意强调了一句:“这可不关我事!”
看来坏事做多了,自己也会心虚。
我当然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了!
没有江景琛这个唯一变数,婚事进行的很顺利。
毕竟,只要没疯,谁敢给梁宇峣添堵?
我顺利完成身份转变,成为梁太太。
……
这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梁宇峣身强体壮,又被爱情冲昏了头。
我一整晚过的很辛苦。
不过,换个角度想,我也是成年人,就当物尽其用吧。
次日白天,梁宇峣出门办事。
我留在家里休息,总觉得耳边嘀嘀咕咕不太清净。
梁宅仆佣不少,总能听见几个女佣嚼舌根。
原来在她们眼里,如同煞神的梁宇峣还是个香饽饽呢,我一没家势二没背景,娶了我她们觉得亏。
有个丫头恨声道:“等着吧,先生玩腻了肯定把她扔黄浦江。”
这可好玩了。
晚上,我看着桌上早已摆好的饭菜,转身问管家:“为什么不等先生回来再上菜?”
他随口道:“先生忙,晚上有应酬,一般不回来吃。”
“他跟你讲过了?”
“没有。”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梁宇峣办公室的电话。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给他打电话,兴奋喊了声:“思柔!”
“梁先生,请问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淡声发问。
“今晚约了商会主席,就不……”
未等他说完,我就抢先道:“梁先生,你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以后如果你不回来吃饭要提前跟我说,否则我不知道要不要等你吃晚饭!”
说完不等他开口,果断挂了电话。
四散在大厅佯装忙碌的仆佣们用眼神激烈交流,无非是骂我嫌命长,着急去黄浦江喂鱼之类。
我视若无睹,回到餐桌边认真吃饭。
我可不会跟我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就在我准备最后喝一碗汤结束晚餐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梁宇峣携着一阵风旋进门的功夫,已经将大衣丢进管家手上,快步走向餐桌。
在我身侧坐下时竟有些气息不匀,但眼中却闪着精光:“我回来陪你吃饭!”
我头也没抬:“我快吃好了。”
“那我吃快点。” 他丝毫不以为意。
我默默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一推:“你慢用。”
说完起身上楼。
他连忙放下刚拿上手的碗筷,追了上来,长臂揽住我的腰,问我是不是生气了。
语气宠溺,甚至带着几分讨好,承诺以后每天晚上都回来陪我吃饭。
我当然立刻消了气。
余光瞥见管家并几个佣人面面相觑,神色相当复杂。
这下,他们应该知道我这个不值钱的梁太太是什么分量了。
14
梁宇峣平日里工作忙,怕我一个人出门不安全,想给我找个保镖。
正合我意。
不过我嫌他底下那帮兄弟全是男的,出入不方便,建议找个女保镖。
他直夸我想的周到,第二天就领了个圆脸的精壮姑娘回家。
“这是阿玉,以后就跟着你。”
阿玉大概十七八岁,笑起来憨憨的,看上去很老实,不像保镖,倒像是来当佣人的。
梁宇峣看出我的顾虑,随手将手上的杯子往茶几上放,却不小心放偏了。
眼看茶杯就要落地,阿玉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稳稳放了回去。
梁宇峣满意笑道:“放心,她机灵着呢。”
我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提出单独带阿玉出门逛街。
梁宇峣和老陆并肩站在门口,殷殷切切,目送我们离开。
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是铁桶一块。
阿玉,就是老陆的缺口。
我早打听过了,老陆媳妇死的早,有个女儿在乡下亲戚家养着,怕她吃亏,早年教了不少拳脚功夫。
那孩子性子憨直却很勤奋,在山间做农活的功夫都不忘耍两下子。
我提出要女保镖,他两必定一拍即合。
梁宇峣有了合适人选,老陆可以将闺女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护着。
而我,总要打开一个又一个缺口,一点一滴留做日后的资本。
我给阿玉置办了几身行头,买了很多好吃的。
她起初还难为情,几番推辞之后,也就坦然接受了。
说自己从小被寄养在伯父家,爸爸在外面做点小生意,每月托人送钱回去,但自己还是从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捡堂姐不要的穿。
“太太,你比我姐姐还好!” 阿玉咬了一口海棠糕,笑眯了眼。
我也笑:“那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我从小就想有个妹妹呢。”
“姐姐!”她立刻脆生生叫了一声,眸色纯澈,笑意盎然。
我忽然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
江景琛被关进巡捕房已将近两月。
会有人想在里面弄死他,也会有人拼命保他。
只要死不了,适当受点苦有助于头脑清醒。
所以我一直没管,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阿玉去了一趟。
打点了看守一点茶钱,顺利进去探监。
他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就是脸上手上有不少伤口,衣物之下看不见的地方估计更多。
看样子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整个人再不复往日神采,变得冷厉深沉。
也不说疯话了,只是淡声问我后面打算如何做?
“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去。”
“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出去找他们算账!”他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吱的声响。
想要做成事,心里必须有一团火。
他心里的火,想必已经烧的很旺很旺了。
15
连日来我一直四处奔走打点,没头苍蝇似的找关系捞江景琛。
终于,梁宇峣听说之后脸上挂不住了,匆匆赶回来质问我。
他白天极少在家,那天我从楼上听见外面汽车声响就猜到他是特意为这件事回来的。
搬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盆茉莉花。
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穿手串。
梁宇峣气势汹汹的推门进来,却在看到茉莉手串的刹那偃旗息鼓。
他慢慢走到我身后,静静看我穿起一朵又一朵茉莉。
他的手抚在我肩上,气息渐渐粗重起来。
手串穿成时,我回头对他笑:“好了,我给你戴。”
自然没戴成……
我于惊涛骇浪中,窥见满地茉莉,一室春光。
什么气恼质问,都化作呢喃叹息。
后来,我还是认真告诉他我为什么要救江景琛。
他对我有恩,如果没有他,我哥哥死后,我们一家子早活不下去了。
对于我哥哥的死,梁宇峣是心虚的,只要听我提起,就会立刻打断。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嗔怪道:“你想救他怎么不告诉我,这件事除了你男人还有旁人办得成吗?”
天知道我找来找去,就是为了找你啊。
“我怕你误会嘛。”我垂下眼帘,一脸无辜。
他这人喜怒无常,如果直接提,必然逆反,说不定一怒之下派人在牢里做掉江景琛。
所以我不得不绕这个弯子,让他自愿出手。
只要他愿意,江景琛明天就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到时他们里应外合,联手对付江家一众叔伯兄弟,让江景琛成为江家的主人。
事成之后,江家所有的财富一半归梁宇峣。
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
只要他提出来,相信梁宇峣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景琛毕竟是江家人,对江家的一切都很熟悉,和沈云笙的关系也没断。
只要有机会,谁会跟滔天巨富过不去呢?
反正梁宇峣不会。
而现在的江景琛,恨不得把江家那些人扒皮抽筋。
16
如我所料,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
梁宇峣一向手段狠辣,没想到的是阔少爷江景琛狠起来比我预想的更甚。
这两人简直像是黑白双煞,不露獠牙,却又准又狠,一块块撕下江家的血肉。
让他们人仰马翻,如丧考妣。
我每天看戏都看不过来。
等他们意识到是江景琛与梁宇峣联手做局的时候,江家几房丢了生意不说,已经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折损过半。
想来黄浦江的鱼一定吃的很饱。
而江景琛早已手握江家半壁江山。
江老爷子气的吐血,发誓要清理门户。
双方已经到了真刀真枪厮杀的地步了。
这种时候傻子才往上凑,但凡划破我一点皮,都是对我这个幕后策划者的不尊重。
我带着阿玉去了隔壁吴县小住。
每天划划船,浇浇花,听听评弹小调。
坐山观虎斗,惬意的很。
阿玉的小脸都吃的圆润了一圈,红扑扑的,看着煞是可爱。
只是没想到两方厮杀的当口,江景琛竟然一个人趁夜跑来吴县找我。
他早已不复当初的纨绔少年气,变得阴郁偏执,反复无常。
前一刻还昂首而立,清贵优雅,说要多谢我的好计谋,让他打了翻身仗。
下一刻立马翻脸,掐着我的脖子说我不该一意孤行嫁给梁宇峣,这太便宜他了。
“汪思柔,给我记住,你是我的!” 他狠狠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恰好阿玉推门进来,他只能松开我。
舔着唇上的血,满不在乎笑了一声:“和姐姐开个玩笑。”
而后头也不回,阔步离去。
我倚在藤椅上楞了一会儿。
小狼崽子变身会吃人的恶狼固然可喜可贺,可现在乾坤未定,这件事绝不能让梁宇峣知道。
我还得留着江景琛,等他变的更大更强,足以与梁宇峣抗衡才行。
“阿玉。”我叫她过来,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她三缄其口。
没想到她气鼓鼓站在那,狠狠瞪了我一眼,许久才忽然泄气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先生的!”
“好,谢……”
我话没说完,她接着又来了句:“我怕他打你。”
我被科普了新知识,在乡下勾三搭四的女人被自家男人发现,是要挨打的。
她蹲在地上将脸靠在我腿上,长叹一口气:“姐姐,你不要玩火,先生他……他真的会打死你的。”
“先生对我爸有恩,他叫我跟着你,有事就告诉他,可是我太喜欢姐姐了,我怕他伤害你。哦,对了,我爸就是老陆呀。”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那点小秘密全抖了出来。
自从哥哥死后,我的心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但这一刻,却忽然一软,险些掉下泪来。
也许我不该把这么好的阿玉拽进这场乱局中来。
17
听说江老爷子暴毙身亡那天,我向东点了一炷香,告慰凌家十六口人在天之灵。
至此,财阀江家的资产被一分为二,饶是如此,江景琛仍旧身价倍增,跻身上海滩新贵。
加之商务厅厅长乘龙快婿这个身份,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梁宇峣短短数月,资产倍增,应该也很满意。
不过,他不会满意太久。
江景琛拥有的越多越膨胀,他当初没能将我带走的不甘就会越强烈。
他像是丛林里快速成长起来的恶狼,盘踞在自己的山头,却死死盯着对面的山峦,随时准备扑过来大战一场,咬死头狼,抢走一切。
他会在无人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跟他走。
“我一定要把你抢回去!”有一回他差点拉着我从三楼的窗户跳下去。
或者神出鬼没凑到我耳边悄声说一句:“你跟我走,我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梁宇峣绝对找不到。”
疯的真彻底,我也快疯了。
这或许就是孽力反噬吧,我一步一步亲手将他推到今天这个境地。
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有一回我反咬了他一口,拿话激他:“你想让我跟你走,就赢过梁宇峣!”
他笑的阴森狠戾:“会的,我会的!我一定要弄死他才能洗清他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论疯狂程度,梁宇峣也不遑多让。
那天我们去茶楼听戏,进门时有个混混闹事,吓了我一跳。
没想到他一手将我拉进怀里,捂住了我的耳朵,另一只手已经开枪将那人爆了头。
速度之快,对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那怔怔盯着他看。
他轻飘飘说了句:“你吓到我太太了。”
那人应声倒地,他拉着我悠悠上了二楼,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两个都是疯子。
幸好,我也是。
18
入冬之后,我经常觉得身体不舒服,瞌睡也大了很多。
找医生看过说是怀孕了。
我一直在吃避孕药,如果怀孕,那只有一种可能。
我的药被换了。
我匆匆赶回去拿出藏在衣柜里的药瓶去给医生看,医生表示很遗憾,我一直吃的是维生素。
刚结婚时我就跟梁宇峣说过,暂时不生孩子。
他说:“随缘”,我说:“好,那就随缘。”
我的随缘是偷偷吃避孕药,他的随缘是换掉我的药。
看来我们都信奉人定胜天。
我懊丧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剩下的半瓶维生素。
梁宇峣见到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又惊又喜,任由我把药片洒在他脸上也不恼,只是不停地道歉。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窃喜。
这世上没有他赢不了的局。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妻高一筹。
哭过闹过,也只能认命了。
接下来我进入了漫长又磨人的孕反期,每天吃什么吐什么,浑身绵软,连床也下不了。
梁宇峣心急如焚,但是孕期反应连医术最高超的医生也无可奈何。
他梁宇峣再厉害再嚣张,照样束手无策。
只会趴在我肚子上喊话:“小崽儿,别折腾妈妈,不然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泪眼朦胧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却一丝也不曾心软。
我哥哥当年也曾趴在嫂子的肚子上,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高高瘦瘦的,脸上永远都是和善开朗的笑。
他说再苦再难都不怕,他会努力赚钱,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他说思柔一定要读书,再穷也要读下去……
可是我那么好的哥哥,却在他们争抢地盘的时候被乱刀砍死。
他不会打架,从不与人争。
他是个账房先生,他那天,只是路过啊!
我曾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家人,连日高烧不退,险些死去,
但是汪家人给了我一个家,我重新有了爱护我的家人,疼惜我的兄长。
可是这一切,都被梁宇峣给毁了!
哥哥死了,爸爸去收敛时被那惨状吓到中风瘫痪,嫂子一时想不开随哥哥去了。
这个家一夕之间毁的彻底。
每一天,每一天我睁开眼闭上眼都是妈妈和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
我像痛恨江家一样痛恨梁宇峣。
不,比之江家,梁宇峣更可恨。
他从最穷苦境地爬上来,却从不怜悯仍旧在底层苦苦哀嚎的人,甚至还要作践他们。
他,最该死!
19
有时我实在庆幸梁宇峣还有最后一丝人性,还会动情。
整整两个月,他生意不管,门也不出,每天守在床边嘘寒问暖。
这给江景琛留下了太多空间和机会。
没有梁宇峣的缺席,江景琛永远也不可能压他一头。
但是现在,一切可就难说了。
估摸着江景琛的耐心差不多就要耗尽的时候,我的孕反终于好了。
两个月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一次,我坐在饭桌前几乎可以吃下一头牛。
梁宇峣终于放心回归生意场。
只可惜他将要面对很多惊喜,足以让他好一阵焦头烂额。
江景琛约我见面,扬言如果我再不出去,他就一把火烧了梁宅。
我捏着那张字条,心头一阵恶寒。
但到底还是去见了他。
茶室里,他死死盯着我的肚子,极力克制:“真怀假怀?”
我抿了口茶,对他笑:“当然是真怀,不然怎么拖住他给你争取时间?”
他猛的闭上眼,再睁开几乎是癫狂状态,竟然徒手捏碎一只白瓷杯。
细碎的瓷片扎进他的手心,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指天发誓一定要把梁宇峣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我觉得火拱的差不多,打算先回去。
他却忽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沉沉道:“思柔,你为我付出太多了。等我杀了梁宇峣,就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打胎,一点都不疼。”
“打胎?”我哑然失笑。
他认真确认:“对,打掉!这个孽种绝不能留!”
我于江家子侄里选中他,是为了利用他。
后来算是相互利用。
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过程中,他确实解过我的燃眉之急。
情谊是有的,虽然不多。
原本打算与他最后一次合作,等除去梁宇峣就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
现在看来,一个张口烧宅,闭口打胎的疯子,留着也是个祸害。
20
梁宇峣和江景琛生意上的摩擦越来越多,几乎开始剑拔弩张的时候,我约了江景琛在四汇茶楼的茉莉厅会面。
他现在排场大,出门必有十几个揣着枪的保镖。
走到哪都远远近近分布着,确保他的安全。
即便是约会也不例外。
不过我一点都不介意。
跟他说了几句话便借口去卫生间,随即从后门悄然离开。
安心回去睡觉。
之所以选在四汇茶楼见面,是因为梁宇峣喜欢那里,几乎每周都去。
不是因为喜欢听戏,其实是因为那里是他唯一还算干净的场子。
只是少有人知道,他才是幕后老板罢了。
我在四汇茶楼私见江景琛,梁宇峣不出一刻钟就会知道,并且赶过来。
想想看,生意之争,夺妻之恨。
他必定是抱着把江景琛挫骨扬灰的气势而来。
他两只要见面,就是大型枪战现场。
打吧,杀吧,不死也残,最好同归于尽!
不过我一向没有凑热闹的习惯。
我喜欢静观其变,坐收渔人之利。
……
阿玉匆匆忙忙跑进我屋里告诉我四汇茶楼被炸平了的时候,我正在睡觉。
翻身躺平,默然盯着天花板发呆。
阿玉急的几乎破了音:“先生也在里面啊!”
他两都在里面,我知道。
大概都已经死透了。
我终于得偿所愿,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幼时那幢乳白色的小洋楼,漫天的浓烟,肆掠的烈火,燃烧的我,茉莉花手串,新的家人,爱护我的哥哥……
很多很多,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迅速闪现。
一颗心却空空荡荡。
“你要守寡了!”她晃着我的胳膊,急的直跺脚。
我只好起身安慰她,叫她看开点,这都是命,没办法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坚强乐观的活下去。
正说着,门又被猛的推开。
我周身血液一凉,僵立在那里一时失了魂。
梁宇峣竟然好端端站在那,只是死死盯着我,神色复杂。
这可难办了。
他一向喜欢穿黑色,一身黑。
黑衣服最讨厌的就是看不出上面异常的地方是血还是水。
他黑着脸,挥手叫阿玉出去。
自己却慢慢朝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我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事到如今,没有再演戏的必要了,他定然猜到是我把他和江景琛引到一起,让他们同归于尽的。
我将手别到身后,悄悄拉开梳妆台的抽屉。
那里有一把巴掌大小的手枪,只是我从来没有用过。
但只要抓在手里,我就还有机会。
“思柔……”
梁宇峣全然无视我拿枪的动作,直直将我抵在梳妆台前。
到这时,我才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和火药味。
我的手拂过他的后背,全是血。
他捧着我的脸,直直盯着我笑的艰难:“思柔啊思柔,你怎么那么笨,你还不知道家里的保险柜密码,所有的金条存单地契都在里面呢。”
他呼了一口气,慢慢道:“保险柜在书房,密码是我们重逢的日子。”
“老陆会帮你稳住局面,其他人不敢把你怎么样。”他已然支撑不住,身体开始慢慢下滑。
这让他不得不昂起头看我,额头直冒青筋。
不知道他中了几抢,一定很痛。
但他不在意,扯着嘴角对我笑,语气几近哀求:“我只要你,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好好爱他,养大他。”
“可以吗?”他的眼皮已慢慢低垂,气若游丝,手却紧紧按在我的肚子上。
我握紧那只手,一点一点将它从我扁平的肚子上挪开。
最后,他终于像一个突然失去支撑的庞大大物一样,颓然瘫倒在地。
我想,他是气绝了。
狼王果然情有独钟。
再凶狠的人,也懂舐犊情深。
可是你的孩子是孩子,那些因你而死,被你扔进黄浦江喂鱼的冤魂,谁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21
梁宇峣的保险柜藏着滔天巨富。
但是最上面,却放着那个薰衣草香包。
很多年以后,我也会想,如果哥哥没有死在他手上。
我会不会沉溺于狼王的深情,不管不顾的爱一场?
答案是不会。
当年的那场厮杀最后被警察署定型为民间斗殴,草草了事,被害者家属投诉无门,甚至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所以梁宇峣一直以为我不知是他害死了哥哥,但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而我汪思柔的字典里,密密麻麻写满的都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如果没有这件事,我此生都不会和他这样的人有丝毫牵扯。
更遑论爱不爱的。
即便是与狼共舞的日子里,我也强令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从无丝毫懈怠。
所以我知道梁宇峣换了我的避孕药。
我又在卫生间藏了一瓶,吃完维生素,再吃避孕药。
我不能允许一个不被祝福和爱的孩子降临人间。
那是徒增冤孽。
至于怀孕,我不过是吃了一种看上去症状跟怀孕差不多的草药罢了。
因为我需要拖住他,给江景琛留出足够的时间。
还好,一切都如我所愿。
后来,我在阿玉和老陆的帮助下,遣散堂口。
处理了梁宇峣和江景琛所有的财产,捐了一部分,余下开了个善堂。
凡有难者,皆可援手。
身逢乱世,风雨飘摇。
但既然来着人世一遭,既然活着。
总要,不负今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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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异想天开或神施鬼设的情节和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