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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十年前那辆车侧翻,朝我砸过来。
赵嵩亭为了护住我,毁了自己画画的手。
这一次,事故发生时,他越过我去救了那个美院毕业的大学生。
十年了,他还是后悔了。
1.
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噔啷」一声。
是软件推送,我和赵嵩亭在一起已经4015天。
点进软件,首页提示:
「‘晚晚的猪’已经189天没有登录了,是否提醒?」
我长按屏幕,将软件卸载。
医生说,检查结果某项数值高危,需要进一步活检。
无数丝线缠绕在脑中,我无法理清。
惜命的我,叫了代驾。
裹紧大衣,蜷缩在后排座椅,看阴沉如墨的天空,灰色云层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噔啷」「噔啷」
徐艺桃发来两条消息。
「晚晚姐,求求你,把嵩亭哥让给我吧,我真的很爱他!」
「晚晚姐,没有嵩亭哥我真的会死。」
我没回复。
我刚到家,她又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她拿着刀片,放在自己的手腕。
我嗤笑一声,回复她。
「那你就去死。」
躺在床上,仿佛置身于暴风雨的孤舟,摇摇欲坠。
我是不是终究躲不过?
妈妈便是因为这种病去世。
五年前,国内疫苗还未上市。
赵嵩亭布置好一切,带我去国外进行注射。
他那时说:「我会杜绝一切你可能离开我的因素。」
我很困惑。
我是否要告诉赵嵩亭我可能要生病了?
在那之前,我要先好好睡一觉。
等晚上赵嵩亭回家,我便告诉他。
我想好了。
近半年,公司飞速发展,业务繁忙。
他很少回家,但今天总会回来的。
毕竟,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
我听见手机在响。
眯起一只眼,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昵称,接通电话。
我扁嘴叫他:「阿亭,我今天去了医院……」
没等我说完,电话那头传来赵嵩亭恶狠狠地喊。
「余晚,你竟敢让桃桃去死?」
「你怎么像个毒妇,这么狠心?」
「桃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找你算账!」
赵嵩亭生硬地挂断电话。
我内心仿佛一团乱麻掺杂着恐慌,无法平静。
我回拨过去,无尽的忙音。
直到最后,也无人接听。
我穿好衣服,下楼买馅料。
待馄饨包好上桌,已是晚上八点。
我将馄饨分出一半到另一只碗,放在对面。
「阿亭,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也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十一年。」
我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素面指环。
「阿亭,你从前说过,每年今天都会陪我吃一碗馄饨。」
回答我的只有回声。
我捻起一颗馄饨,放进嘴里。
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明年的今天和阿亭一起吃顿馄饨。
眼泪大颗大颗掉进餐盘里。
心里疼得厉害。
我喃喃:「阿亭,我们最终不要走散了。」
2.
见到徐艺桃是在半个月后。
去医院做完病理活检,我去到公司。
走进办公室,赵嵩亭正拉着徐艺桃的手腕上药。
他眼神专注,充满着细心和耐心,手微微颤抖。
那么小心翼翼,是怕她疼吧。
徐艺桃先发现我,脸色瞬间苍白,手指不自觉抽搐。
赵嵩亭关切地问:「是弄疼你了吗?桃桃。」
我的心好像被一把尖刀狠狠地戳了个洞。
我一直以为徐艺桃一厢情愿。
我错了。
赵嵩亭这个人,我知道的。
他的细心与柔情,从不会随便给人。
赵嵩亭抬头看我,眉眼间寡淡:「你怎么来了?」
看着静站一旁不打算‘避嫌’的徐艺桃,我粲然一笑。
「这也是我的公司,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公司是我陪赵嵩亭一起创立的。
年轻时我陪他打拼闯荡,心疼他。
替他挡酒,喝到胃出血还在接着灌。
每次喝醉,他都抱着我哭,说委屈了我,给不了我好日子。
公司有成色之后,他说舍不得看我吃苦,我才领了闲差。
近一年,身体越来越差,提前培养了部门接手人,这才很少来公司。
落地窗外天空灰暗沉闷,云层压得很低。
赵嵩亭长身立在窗前,冷眼看窗外,不回话。
徐艺桃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风凉话:「你的公司?你什么事情都不过问,甚至都不怎么过来,还好意思说你的公司。」
她娇嗔地瞄向窗边。
看赵嵩亭没有出声打断她,她便更得意。
「新渠道扩展、客户资源、银行合作,哪一项不是我亲自陪嵩亭哥跑的?」
「嵩亭哥在酒桌上喝到吐,你倒是搁家自在快活……」
她这个劲头,倒是和我年轻时候有些像。
我不理她,径直走向赵嵩亭,昂着头道:「什么时候把我手底下的小姑娘,调过来做秘书了?」
「也不知会我一声。」
赵嵩亭转过身,一把将徐艺桃拉到身后。
他眉头皱紧,冰冷开口:「是我要求的,和桃桃没关系。」
或许是察觉自己口气不善,又加了句:「我看她,聪明懂事,能力又强,才调她过来帮我。」
他护着徐艺桃的动作就像十年前护着我一样。
我冷笑着对上赵嵩亭的眼睛:「能力强?你是说床上陪你的能力吗?」
他的眼神出现一丝慌乱。
带着谎言被戳穿后的尴尬与心虚。
我的心一瞬间就风化破碎了。
3.
赵嵩亭企图用大喊来掩饰自己:「余晚,你胡说八道什么!」
「桃桃才刚毕业,年轻得很,你不要污她名声。」
他永远嘴硬。
我上大一那年暑假,他在学校旁边租房子边画画边打零工。
妈妈不在之后,爸爸没过几天一把火烧光了他两人在世间的所有痕迹。
自那时起,我俩便成了彼此最亲近的人。
周末,我们会一起发传单。
四十度的高温,空气被锤炼得炙热,无法呼吸。
他心疼我,总是赶我去阴凉处休息。
一辆车因高温爆胎,车辆失控后侧翻,直冲我来。
我还未反应,赵嵩亭大吼一声,急速把我推离原地。
自己却被车身撞击,连滚好几下才停。
断了三根肋骨和一条胳膊。
在医院,半夜听到他疼得嘶哈,我拥着他,心疼地掉泪。
他擦去我的泪,冲我龇牙笑,强撑着嘴硬:「我不疼,只要晚晚平安就好。」
我头扎进被子里,小声呜咽:「阿亭,胳膊断了,要是你再也不能画画,可怎么办?」
赵嵩亭用能动的那条胳膊紧紧搂着我。
「晚晚,别说一条胳膊,命给你都行。」
「只要你平安陪着我,我什么也不求。」
「不能画画算什么,我还可以做别的,三百六十行,我赵嵩亭总能闯出个名堂。」
那时候医院劣质的84消毒水那么刺鼻,我却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4.
徐艺桃脸色灰青,从赵嵩亭身后走出。
她对上我质疑的目光,直截了当:「是,我承认,我就是喜欢嵩亭哥,我爱他!」
「我不在乎名分,我可以等,等你们分开,哪怕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她话说得荒谬,落在赵嵩亭眼中却变得坚定。
赵嵩亭把她轻轻拥进怀里,甜言软语:「桃桃,别说傻话。」
十一年间,我从未见赵嵩亭能对除了我之外的女孩子如此宠溺。
赵嵩亭从不缺人喜欢,他做事干练,长得又好。
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没少往他身边送人。
他从没动过心,处理得恰到好处,我很是放心。
没承想却被身边人挖了墙脚。
我不想做一个怨妇,却忍不了背刺。
看着泪水盈盈的徐艺桃,我语气冷淡:「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高声嚷叫!」
「一个小三,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过是打着情爱的幌子,破坏别人家庭,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做很贱……」
「余晚!」赵嵩亭大声制止我,「够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
「说话不干不净,阴阳怪气。」
徐艺桃哭得更厉害了:「嵩亭哥,我就是喜欢你,没人能阻止我,爱上一个人难道也有错吗?」
赵嵩亭轻轻拍着徐艺桃的背,哄她:「乖,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
她把脸埋在赵嵩亭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嵩亭哥,我真错了吗?就算有也是因为我爱你太深,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错,错就错在相见恨晚,彼此迟到了这么多年!」
她拍打着赵嵩亭的胸膛,想要一个回答:「我真做错了吗?晚晚姐为什么这么说呢?」
赵嵩亭轻轻抚摸着徐艺桃的脸颊,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抬头看着我,镇定自若地说:「余晚,你和桃桃道个歉。」
我深爱了他十一年,可他现在却把我的自尊扔在脚下,任由别人踩踏。
我在想,是不是我一直以来的爱,都错了方向。
心渐渐变冷,失望太多不想再期望了。
我过来公司,本是想告诉赵嵩亭,我今天去医院做了病理检查。
医生初步诊断非良性概率更大。
可现在我不想说了。
眼眶涨得酸疼,有泪要涌出来。
我轻轻叹息:「赵嵩亭,我开始想念以前的日子了。」
我不再去看赵嵩亭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小腹又开始疼了,疼得我有些站不稳。
我借着裹紧衣服的势头,抵住小腹。
好冷啊。
不光是身上,心也像破了口子一样呼呼刮大风。
5.
赵嵩亭开始频繁回家。
我起床自卧室走出,他正在厨房轻手轻脚摆弄早饭。
「你起来啦,我给你煮了早饭。」
他费尽心力想维护好表面的一片祥和。
「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他把一碗白粥放在我眼前,「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在家陪你。」
他连演戏都不想做得更真一些。
他明明知道我最喜欢皮蛋瘦肉粥。
那时候我们租住在月租600的老旧小区。
墙壁是没有任何粉刷装饰的红砖,地面则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
我们不敢开窗户,因为尘土扬起能把我们裹得无法呼吸。
他却乐颠颠地每天挎着手提袋去早市同大爷大妈们疯抢。
皮蛋要市场最里面那家包着泥的皮蛋,肉丝要最新鲜的里脊。
米花翻滚承载着他的爱意,四处飘散。
我吃了好些年。
你看,他明明知道的。
他就是懒得和从前一样用心而已。
我坐在桌前,机械地把饭填进嘴里。
「嗡嗡……」
他手机一遍遍震动。
我看到来电显示,放下勺子。
「赵嵩亭,我给你一次机会。」
他愣住了。
到了如今这地步,我早就告诉自己该死心的。
我们两个共同走了十一年,生活的琐碎将曾经的美好照进现实。
我们的情分由浓转淡。
可就是这样,我也舍不下这十一年的旧情。
曾经的追逐也好,互相奔赴也好,一起走过这许多年,不是毫无希望。
谁又能说死心就死心呢。
赵嵩亭眼神里有一丝波动,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余……晚晚,你说什么?」
我直视他的眼睛,平静地说:「我说,我给你机会。」
「只要你让徐艺桃离开公司,删掉与她有关的一切,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赵嵩亭皱紧眉头,眼神里满是困惑。
他就这么舍不得?
「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不会逼你。」
我站起来,离开餐桌。
就在我快要走进卧室的时候,他回答我。
「好。」
「那公司周年庆典……」
原来是有求于我。
公司的老客户都是那些年我和他一起打拼,积累下来的。
更有一些老板,是因为信任我才会和公司签单。
如果我没有出席周年庆典,岂不是对那些老客户不尊重?
在他们看来,我作为公司的重要人物,缺席这样的场合,无疑是对他们面子的践踏。
公司最起码会因此流失三分之一客户。
可是即便如此,赵嵩亭还是想了那么久。
我委曲求全给他机会真的值得吗?
今年的冬天真冷。
赵嵩亭体热,空调温度开得并不高。
冷意席卷小腹,疼得我想蜷起身子打哆嗦。
6.
赵嵩亭把周年庆选在今天举办,确实有些愚蠢。
冬风凛冽,满天是灰黄色的浊云,寒流席卷,酝酿着一场大雪。
场地上只有寥寥几人,揉着冻酸的鼻头,不停地跺脚。
「晚晚姐!」
是李影。
李影是我学妹,她做事有条不紊,认真负责,我把她带进公司,小姑娘自己也很争气,短短几年就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了高层管理。
「晚晚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她拎着个立形牌子朝我跑过来,「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些。」
说着,便摘了自己的围巾给我围上。
我把围巾往下拉一些露出脸,轻扬起嘴角:「我是成天宅在家,太无聊了,出来透透气。」
「还说我呢,你不是也来得很早吗?」
李影皱眉,有些担心地说:「昨晚刮了一夜大风,昨天下班就发现写字楼上的公司logo有些晃动,我怕它掉下来砸着人。」
「这不赶紧早起,找了块警示牌。」
「临时找装修公司来不及,我把这牌子摆过去,提醒人们别往那处去,万一真掉下来,砸到人就不好了。」
公司有一个如此上心负责的员工,我真是很欣慰。
我半开玩笑地问她:「李影,你这么上心,赵嵩亭有没有给你涨工资啊!」
李影眼神有一丝躲闪,但很快又变得有些难过。
「晚晚姐,」她很快地垂下头,不敢看我,「赵总他,他……他和徐艺桃……」
「晚晚姐,对不起,是我没有替你看住赵总……对不起。」
我伸出手去抚顺李影翘起的头发,轻声安慰她:「傻姑娘,干吗把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她低着头抽泣,声音一吸一顿:「老远我就看见你变得很瘦,我就是心疼你,晚晚姐,我一路看着你俩走过来,看你们这样,我难受。」
赵嵩亭答应我,会把徐艺桃清理出公司和生活,和我好好在一起。
他会做到的吧?
「没关系,人生无常,什么都会过去的。」
我安慰着李影,也安慰着自己。
7.
周年庆典有条不紊地进行,在庄重的音乐声中,赵嵩亭上台。
悬挂在一侧的气球,被风吹得来回摇晃,五颜六色的布条也跟着乱舞。
赵嵩亭就站在其中致辞,一身西服穿得笔挺,五官俊朗。
那坚定的眼神就和我们结婚那天,他宣誓永远爱我,永远不离不弃一样。
手机铃声响起,公司周年庆典,熟识的人全在场。
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是一串座机号。
我猛地想起,病理活检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结果应该出来了。
我点点头,向台上的大家示意,然后走到远处接电话。
我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跳,仿佛要冲出胸膛,手指不自主地颤抖,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一股莫名的恐惧让我全身紧绷,仿佛我正在面临一场命运的宣判。
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我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先叹了口气,然后声音有点低沉:「是余女士吗?」
这声叹气,似乎要把我浑身的生气都抽走。
「我是王医生,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死死地抓紧手机,身后雷鸣般的掌声仿佛与我隔绝,听得不太真切。
我艰难地开口:「我的检查结果,很不好吗?真的是恶性吗?」
那边又叹了口气:「唉,早点来公司治疗吧,还有机会。」
我一颗心像是被重锤击中,耳朵嗡嗡响,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身后突然变得很吵闹,还夹杂着众人的尖叫声。
「晚晚姐……快……」
好像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叫我。
李影疯狂冲我比画,让我看上面。
抬头一看,写字楼上的logo牌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掉下来。
刚才一心想着接电话,没注意,竟走到了此处。
耳朵里王医生还在苦口婆心,劝着我:「余晚,你病情发现还不算太晚,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还是有希望能好起来的。」
我转过身,想赶紧离开这地方,却在下一秒,顿在原地。
徐艺桃一直在我身后。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又听到了多少?
远处人们的喊叫声,越来越烈。
我看到赵嵩亭扔下手中的话筒,不要命地朝我跑过来。
就像那些年,他等在学校门口,见我下课,朝我跑过来一样。
他还是在意我的。
8.
医院的消毒水真刺鼻,我揉了揉不太舒服的鼻子,顺手拿起一个苹果来啃。
最近很没有胃口,吃了一半的苹果扔在旁边,任由它氧化发黄。
我把赵嵩亭赶回公司处理堆积了一个月的业务。
现在病房里就剩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睛养神,再睁开时,惊讶地发现屋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医院为了病人休息得更好,开门关门竟毫无声响。
「晚晚姐,我来找你。」
「我们聊聊好吗?」
清亮悦耳的声音带着年轻不服输的朝气。
徐艺桃帮我倒了一杯水,放在床柜上,然后拉过一张凳子在我面前坐下。
我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拿起水杯,小口啜着,内心如水般平静,泛不起任何涟漪。
「晚晚姐,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的背叛。」
徐艺桃是我一手带起来的。
她大三那年实习,来公司面试。
当时招聘的岗位需要候选人有非常丰富的实践经验。
而她不过一个实习生,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我便把她Pass掉了。
到底是孩子心气,徐艺桃当场就哭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看起来楚楚可怜。
赵嵩亭看着她简历中的毕业院校,眼中冒出一点光,那是一所美术学校。
随后又翻了她的作品集。
赵嵩亭便给她开了绿灯,把人扔给了我,说相信我的带人能力。
没承想,她竟和赵嵩亭搞一起去了。
而现在,徐艺桃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来找我了。
「我是背叛了你,但你都看到了,那天logo标砸下来,他救的是我。」
「晚晚姐,嵩亭哥在意的是我,你放过他,成全我们吧。」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哀求。
我平心静气,给他支招:「你自己去和他说啊,那种男人我已经不要了,是他内心有亏欠赖着不走。」
「那种男人,你怎么会爱上他?」
我问她,也问自己。
徐艺桃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爱他,这要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他哪里都好。」
年轻真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说情道爱。
小腹最近疼得越来越频繁,我打开抽屉,拿出药片就着水喝下。
徐艺桃小心翼翼问我:「晚晚姐,你到底是什么病?我那天听见你说恶性……」
我没接她话茬,自说自话。
「你爱上那种人也很正常,长得好,喜欢你的时候温柔体贴,又会疼人……」
这些话,如今从我嘴里说出,就像跟别人说我中午吃的什么饭一样平淡。
徐艺桃看着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晚晚姐,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很多年,经历了很多,也吃了很多苦。」
「可如果那时候是我陪在他身边,我也一样受得了。」
也许吧。
也许,我们之间真的是差了那一段陪他吃苦的时光。
徐艺桃不甘示弱,扬起那张漂亮的脸:「嵩亭哥说过,他放不下之前的旧情,无非就是时间长了,你们之间成了亲情,割舍不了。」
「他每次看见我画画,都会说,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救你被车撞,他会和我一起画很多很多的画,办很多很多场画展。」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后悔。」
心口细细密密地疼,冰冷沿着石膏侵袭全身。
我咬着牙,硬挤出来两个字:「你走。」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拉过被子蒙住头,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被石膏裹缚着的腿和胳膊冷得像冰。
心如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千万根针在刺扎。
原来,生不如死是这种感觉。
倒不如死了干净,所有的债都一笔勾销。
9.
听李影说,赵嵩亭找我找得快疯了。
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拆完石膏的那天,我偷溜出医院。
我回到了我们以前月租600的小房子。
当初公司稳定之后,我们搬进了新家。
我便偷偷联系房东,把这间屋子买了下来。
我是个念旧的人,想着给自己留个念想。
没承想,这么快,便用上了。
王医生给我打过几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治疗。
我很果断告诉他,我说,我不治了。
他一开始还总劝我,说其实还有机会治好的。
他的语气一次比一次诚恳,劝我千万不要错失治疗时间。
被我果断拒绝几回之后,他就不再打电话来了。
现如今,终于是完全错失了吧。
我拎着手提袋走进赵嵩亭去过无数次的市场。
市场装修整顿过,不再像之前三五家店挤在一起,门头高低错落。
如今的市场,井井有条,食材按照品类分了区,店招牌统一是白底红字。
那些熟悉的面孔也不见了。
不再有人呦呵,不再有讨价还价的喧闹声。
流年往事,物是人非。
小区门口,几个小孩在玩鞭炮。
我才后知后觉,要过年了。
我快过生日了。
上了四楼,才发现家门口有个人影。
赵嵩亭坐在房门前,手里攥着几张纸。
见我回来,他噌地一下站起身。
「余晚,你……你回来了。」
他满脸胡须,脸庞消瘦,声音低哑,看来最近过得并不好。
我打开门进屋,他赶紧接过我手上的袋子,跟着进了屋。
他径直走向小厨房,其实也不能算厨房,毕竟只有一间小屋子。
这里除了卫生间,吃饭、睡觉,全挤在一处。
我看到他放在一边的那几张纸,是我的检查报告。
看来是知道了我的病情。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屋里的灯光昏暗,照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柔和。
是我记忆中看了无数遍的模样。
我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问他:「怎么找过来的?」
赵嵩亭身形一顿,声音嘶哑地说:「在家里翻到了房子的购买合同。」
「晚晚,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就做好饭了。」
10.
饭菜很快就做好。
赵嵩亭搬过立在一旁的折叠桌子和椅子,坐下来。
屋里的家具很简单,一张桌子,椅子,再没其他。
他把一碗皮蛋瘦肉粥放我面前,香味四溢。
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变味儿了。」
赵嵩亭立刻起身,着急地说:「我再去做。」
我夹了一口土豆丝:「不用麻烦了,你知道我说的不只是粥。」
赵嵩亭顿住。
他红着眼眶,满脸恳求:「晚晚,跟我回家吧,我们去治病。」
我摇摇头。
他急忙忙想来拉我的手,我躲开:「你别碰我。」
「你不是爱徐艺桃吗?干吗还要来找我?」
赵嵩亭绝望地闭上眼睛:「晚晚,是我混蛋,是我的错,你别任性,跟我回去好不好!」
「不回了,赵嵩亭,你听不懂吗?我说不回去了,救不了了。」
我盯着他,看他的泪一滴一滴砸到碗里。
何必呢?
他再开口,声音带了些苍老的悲凉:「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想告诉他,我们没有以后了,可我懒得跟他一遍遍废话。
「我会弥补你的,晚晚,你不要离开我,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陪着你,求你了。」
不是我不给他时间,是我没有时间了。
弥补我?
好让自己在剩下的日子里心安理得和别人在一起?
不,我原谅不了。
11.
赵嵩亭开始每天都过来找我。
我的房子很小,就一间屋子,睡不下两个人。
他的豪华7系车停在小区门口很是乍眼,邻居们议论纷纷。
我说,别让我在最后的日子还受人非议。
他再来时,换了一辆二手的小Polo。
和当年我们那辆车一模一样。
我裹着大衣,坐进车里,对他说:「我想要去看看北方的海。」
赵嵩亭很是错愕:「晚晚,你不是最怕冷吗?」
「是啊,以前我怕冷,错过了很多美景,现在都快死了,还怕什么呢。」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我上路便睡,睡醒吃止疼药,赵嵩亭不眠不休带着我去向最北方。
以前公司刚创立的时候,我总抱怨他没时间陪我出去玩。
他总是说,等公司稳定后,他就陪我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他还说,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急于一时。
「以前你总说,日子还很长,没想到,我们在一起不过十一年而已。」
赵嵩亭抿着嘴不说话。
完成将死之人的愿望,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让剩下的人心里好受些罢了。
止疼药作用的药效已经微乎其微,我窝进座椅里,按着小腹,对他说。
「回去吧,我不想去看海了。」
12.
我骗了赵嵩亭,我说,只要他给我半个月的清静日子,我就考虑跟他回去治病。
他满怀希望地回了公司。
我当然要骗他,我这个病死的时候,脏得要命。
我不想被他看见。
我感觉我撑不到生日那天了。
回到我的小破屋,我摸索着墙上的红砖。
红砖上还有当时我们在这里住时胡乱画的字迹。
「许多年后,我们坐在公园里,我的身边还是你。」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很好的人,余晚就是那个最好的人。」
「赵嵩亭永远是晚晚的,晚晚在,我就在。」
「……」
多讽刺啊。
我去市场里买了一桶油漆,站在椅子上,把这些字一点一点全部遮住。
我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可惜我最近吃不下东西,瘦得厉害,最小码都有些大。
我还买了游戏机,其实我一点都不爱学习,不爱管理公司。
我喜欢玩游戏。
以前不过是为了我们能过得更好,我拼命学习,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
痛快玩了几天,我感到越来越疲惫。
我在床上静静地躺着,设置了定时发送的短信给赵嵩亭。
我不想我死后很久才被发现,我不想让我心爱的小屋子充满腐臭味。
我没想到赵嵩亭也骗了我。
他竟然来找我了。
我想要安静地离开,但他连我最后的愿望都不让我实现。
13.
赵嵩亭撬开我的锁,闯进我的小屋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飞奔过来,俯下身抱住我:「晚晚,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
我感觉活气从我的身体一丝一丝抽离。
「没事的,没事,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不要怕。」
这些年看惯了赵嵩亭的运筹帷幄,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如此慌乱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句:「我不去。」
感觉有血从身体里慢慢溢出。
我在这世上,仅剩赵嵩亭这一个有情感纠葛的人了。
虽然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但我还是想和他好好告个别。
「赵嵩亭。」
我轻轻地笑起来。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回到念书那会儿,那时候的你特别好,那么多人追你,可你只喜欢我。」
「你脾气不好,对谁都爱答不理,唯独会听我的话。」
「妈妈去世的时候,你安慰我,说会和我爸一起照顾我。」
「后来,我爸也走了,你搂着我说,你会永远爱我,永远陪着我。」
我的泪涌出来,糊了一脸,赵嵩亭也跟着默默掉泪。
「你当初说喜欢我,我便和你在一起了,我相信你会好好爱我。」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我很心疼你,我想我们早点攒够钱结婚。」
「我不知道会发生那件意外,让你再也不能画画,我那时就想,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赵嵩亭哭出声响,一遍一遍帮我擦着眼泪。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你对我一直都很好,在这个房子里,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在墙上写字。」
「后来,你拼命赚钱,满身傲气的你在酒桌上曲意逢迎,都是为了给我更好的日子。」
「酒桌上有老板向我示好,你拼着不合作也要把人家揍一顿,你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
我停下来歇息,把陷进甜蜜回忆里的自己揪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变了。」
赵嵩亭呜咽着求我:「晚晚,别说了,别说了,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我不想停,我要让他和我一样心痛。
「你开始说公司忙,回家越来越少,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直到我第一次从医院出来那天,徐艺桃给我发来消息,我才知道。」
「我一直在问自己,你怎么就喜欢别人了呢?是我变丑了,还是做饭难吃呢?」
「那天公司的logo砸下来,你拉开徐艺桃的时候,我就决定这病我不治了。」
「你守护了我那么多年,我也爱了你这么多年,却落得如此下场。」
「阿亭……我们怎么就走散了呢?」
说到最后,我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赵嵩亭痛哭失声:「晚晚,我没有……我没有不爱你……」
他的声音好遥远,我却不想费劲去听了。
我这一辈子,就爱过这一个男人。
希望他带着痛苦一直活下去吧。
缓缓闭上眼睛,我再也不要看见他了。
番外:
余晚是在赵嵩亭的怀里一点点变冷的。
赵嵩亭看着屋内红砖墙上的白色油漆,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写了什么。
他发疯似的,拿手扣了一层又一层,扣到指甲脱落,鲜血直流,也不觉得疼。
最后是助理上来把他打晕,送去医院。
从医院醒来后,他疯狂挣扎,他不相信余晚就这么离他而去。
「我的晚晚怎么可能会死?她肯定在家包好馄饨等我回去吃呢。」
「我们每年都会一起吃馄饨的,今年的还没吃,她肯定是在家等我呢。」
赵嵩亭变得越来越恍惚,听见门响,便会问:「是晚晚回来了吗?」
谁都不敢吭声,也不敢说余晚早就不在了。
赵嵩亭开始吃安眠药,他说,晚晚在梦里等他,他要去见晚晚。
公司的老客户们,听说老板娘余晚去世,接连解约。
赵嵩亭也不在乎了,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公司一天不如一天,员工走的走,散的散。
余晚生日那天,外面下起了大雪。
赵嵩亭不吃不喝,在办公室坐了一天。
徐艺桃端着一碗粥过来,他连看都没看,全泼在徐艺桃脸上。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晚晚才会离开我,我现在找不到她了,都怪你!」
徐艺桃呆坐在一旁,带着满身的米粥看赵嵩亭发疯。
「我找不到她,她连我梦里都不来了,是不是你,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徐艺桃从没见过这样的赵嵩亭,她吓得节节后退。
她喜欢的是那个高高在上,指挥若定却为自己耐心擦药的赵嵩亭。
不是这个疯子。
她吓得站起身想逃,却被赵嵩亭一把揪住。
「我猜对了,是不是,你真的把晚晚藏起来了!」
赵嵩亭死硬拉扯着徐艺桃朝外走去。
徐艺桃尖叫起来,赵嵩亭嫌她烦,朝她抽了几巴掌,又带着她往前走。
赵嵩亭一直觉得余晚在和他玩捉迷藏。
他好像看到他的晚晚了。
一路到了天台,徐艺桃拼命挣扎,抓伤了赵嵩亭。
赵嵩亭不耐烦,直接把她打晕。
阳光斜斜地洒在天台台阶上,赵嵩亭觉得他的晚晚就站在那里。
他拉死狗般拉着徐艺桃,站上那台阶。
「你再也不能影响我和晚晚了!」
说完便把徐艺桃先推下了楼,很久,才传来嘭的一声。
赵嵩亭心口就像被充了气,满满地膨胀起来,那是很久没体会到的幸福感。
他毫不犹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