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又甜又虐的双女主小说？

(已完结)

表白失败，她说：「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

可是后来我被她单方面绝交了。

好吧，绝交就绝交，我拿得起放得下。

三年后重逢，她却邀请我去旅游，还揽着我对别人说：

「这是我女朋友。」

1

寒假和江晴约饭，走着走着就转到了某人的学校。

「进去转转呗，」江晴冲我眨眨眼，「万一碰见熟人了呢，反正没什么事。」

我好笑地看着她：

「转就转。」

网上预约参观，刷身份证进门一气呵成。

百年老校的学术气息无比浓厚，每栋斑驳的教学楼都有故事，笔直的道路上种着参天大树。

大多数学生都离校了，冬天的校园略显萧瑟。

我们路过咖啡店，我叫住江晴：

「等下，我买杯咖啡。」

等候的时候江晴一脸无语：

「咱能不能换个别的？喝苦味美式，品苦味人生。」

我还没呛回去，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一个和煦的女声传来：

「辰儿？是你吗？」

喊我名字的时候喊单字，带点轻微的儿化音。

江晴回头一看，脸色跟见了鬼一样震惊。

她低声抱怨：「我嘞个豆啊……怎么还真碰见了。」

我回头，看见纪连盈蓦然笑起来：

「我看了半天，原来真的是你啊。怎么来这里啦？」

「随便转转，你怎么没回家？」

「我们专业还没放假呢，明天还有门考试。」

「啊……那你去忙吧。我们就是来参观参观。」

你再不走我真的要破功了。

「嗯，好……那拜拜。」纪连盈点点头，转身出门。

江晴在旁边深深叹了口气。

我静静看她的背影。

这道背影经常在我的梦里出现，每一次都像这样，一步步离我越来越远，带着不回头的坚决。

纪连盈突然站定。

我愣愣地看着她转身，然后快速走回来。

「算了，」她笑着说，「反正我也不想复习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2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点尴尬。

纪连盈和江晴不熟，只是打过照面的关系。按理来说我应该调动气氛，但我提不起兴致。

吃完饭天都黑了，纪连盈把我们送到东门口。

「今天谢谢你盈盈，考试加油。」

「好！那我们寒假再约着玩啊。」

她对江晴点点头，回去了。

我和江晴肩并肩走在校外的街道，她终于憋不住狂戳我。

「啊啊啊啊她什么意思！」

我无奈：「能有什么意思，客气话听不懂？」

「你能不能对自己自信点？说真的我都搞不懂她有什么好挑的，我们辰辰长得好性格好，她当时拒绝你是她没品味！」

她越说越生气：

「娘的，还拒绝了两次！」

我：「……」

我幽幽叹口气：

「别刺激我了，都过去了。今天好歹还混了顿饭呢。」

回到家我打开和纪连盈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发消息还是高考完，我问她考了哪个学校。

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

我给纪连盈发了条消息。

「谢谢盈盈请我们吃饭(笑脸) 等你考完一起玩，我请你～(玫瑰)」

我没把今天道别时的话当回事，我以为那是纪连盈的客套。

直到我看见她发来的新消息。

「好啊，那咱们去成都旅游怎么样？」

我彻底懵了。

3

高二的一个秋夜，我向纪连盈激情告白。

确切地说，我根本没有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当时我紧张得想晕过去，支支吾吾两句，结果纪连盈语出惊人。

「你喜欢我？」

我直接吓得也不支吾了，也不紧张了，只剩下一副见鬼的表情。

惊恐之下，居然泛起了隐秘的期待。

她为什么这么问？她对我这么好，她是不是也是对我有感觉的？

真美好的幻想啊。

半晌我讷讷点头。

纪连盈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

「去上晚自习吧。」

说完她就转头走了，走得相当坚定，一步也没犹豫。

就像今天在咖啡店一样。

她总是这样，只留给我潇洒的背影，让我一个人凌乱。

我浑浑噩噩地回班，浑浑噩噩地打开作业，江晴进门看见我，兴奋地凑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

我对她惨淡一笑：

「江晴，我可能完蛋了。」

她端详着我的脸色，表情也逐渐变得惊恐。

「不是吧……你还真表白了？！」

这下我愣了。

我这个人容易被别人的情绪带动，说白了就是耳根子软。江晴总在我耳边念叨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加上纪连盈不按套路出牌，我一冲动，就把真心话轱辘出去了。

江晴很抓狂。

「我随便说说的啊！大姐你怎么这么冲动啊！那……那她是怎么说的？」

我回忆着纪连盈的反应，笑不出来。

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晚上回到宿舍，终于遇到了另一位当事人。

我挡在了纪连盈去洗手间的路上。

她停住脚步，悠悠抬眼。

这眼神看得我心凉。

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强忍难过对她说：

「盈盈，明天中午吃完饭，我们能聊聊吗？」

「没必要吧。」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为什么？」我笑得勉强，「我就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我觉得自己死缠烂打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但是……

我命令自己：说清楚了，你就彻底死心。

纪连盈略有歉意：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可是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感情上无法修成正果的人，往往在友情上也难以继续了。

我苦笑：「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的，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闭了闭双眼，扯出了一个笑。

「好，今天的事对不起。」

没几天放国庆，我拖着行李离校，路过操场时闻见了一阵花香。

我慢慢走到那丛树木，摘下了一朵小花。

四朵金黄的花瓣，朱红的蕊。金桂。

飘了几天的思绪终于沉淀下来。

真的失败了。

我没有再打扰过纪连盈，但她也没有遵守诺言。

此后直到高中毕业的两年，她没把我当做朋友。

她把我当仇人。

见面最先移开眼神装作没看见，见到我后就垮下的笑容和厌恶的目光，越来越冷若冰霜的态度。

当然痛苦过。

我无数次想质问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看我，好像我不是她曾经的朋友，而是一碗隔夜的馊饭。

但是我不敢。

后来高考压力越来越大，学校加了周天下午的补课。

某次周天结束了两个小时的测验，我昏昏沉沉地去洗手间洗脸，脑子还在转着刚刚没算出来的压轴题。

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见了纪连盈。

她抱着臂，蹙着眉，等待洗手池空出位置。

然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转，和我对上了。

我慌忙移开眼神，不敢看她顷刻间沉下的脸色。

她旁边的同学有些好奇。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谁惹你了？」

她没吭声，快速洗完手，拉着她同学离开。

快走出门口的时候说了句：

「没什么，一个神经病。」

声音很轻，但足以将我杀死一万次。

我连「为什么」都懒得问了。

就这样吧。

4

「爸、妈，我打算去成都旅游。」

他们很惊诧：「和谁啊？」

「纪连盈，我高一同学。」

「同学啊，那就去呗。记得赶在春运之前回来，要不然人多。」

末了我妈又嘟囔一句：「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于是我和纪连盈坐上了去成都的高铁。

在成都的第一顿饭就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吃不了辣，为什么来成都？」

纪连盈一把鼻涕一把泪，闻言倔强地挑挑眉毛：

「谁吃不了了？我只是不太能吃辣，但我很爱吃辣的。」

纪连盈皮肤很白，眼睛非常动人，总是水润润的。吃了辣后更是唇红齿白，双颊粉嫩，在氤氲的雾气里格外勾人。

我看了会她有些红肿的双唇，低头夹菜。

市区里转了三天后，我们去了青城山。

纪连盈坚持走上山，不坐缆车。

我对此没有意见，但她似乎低估了登山的难度，尽管一路上几乎全是石阶，并不艰难。

「累了就歇会吧。」

路过亭子，我率先停下来。

纪连盈吃着我带上来的面包，奇怪地看着我。

「你怎么背着包都不累。」

「体力好吧。」我对她微微一笑。

她盯着我的黑色冲锋衣：

「我以前就想说了，高中的冲锋衣那么丑，你穿起来都那么好看。这件更绝了。」

「是么，那以前怎么没说？」

她没说话，而是用那双极有灵气的眼睛直视我。

我也静静看着她。

寂静的山林，潮湿的空气。

纪连盈眼神变得有些直愣愣的，她站起身，慢慢往我这边靠，清丽的脸和娇艳的唇离我越来越近。

我的心颤了颤，身子微微一动，躲开了。

我拍了拍纪连盈，顺便拍散这不对劲的暧昧氛围。

「休息好了吗？继续走吧。」

我从路边折了个粗细合适的树棍，递给她说：

「拿根棍子能轻松点，加油。」

这一路实在是太静了，冬天爬山的游客确实少得可怜。我不紧不慢地走，纪连盈跟在我身后，走着走着拽住了我的冲锋衣下摆。

「慢点……辰儿。」

我抵抗不了她这么叫我的名字。

我原地等了一会，看着她满是汗珠的鼻尖和湿成几绺的头发，思索着开口：

「以后爬山，最好还是不要穿羽绒服。山里低温潮湿，羽绒吸水后保温性差，皮毛类的大衣也是这样。」

她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你当时问我除了羽绒服有没有别的外套。」

「对，结果你拿出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我哭笑不得。

她也不太好意思。

「我确实缺乏经验。」

她仔细地看着我：

「你懂得好多，也变了好多啊。上次在我们学校碰见你，我差点没敢认。」

我不置可否。

「好久没见了嘛。」

5

吭哧吭哧赶在中午到了老君阁，山顶的风光或许没那么迷人，但是一路爬上来的体验很难忘。

下山坐的是缆车，结果纪连盈刚上车就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不轻不重毛茸茸的触感搭在我肩膀上，安心得仿佛回到了我们无话不谈的日子。

我望着她的手发呆。

江晴曾经因为纪连盈拒绝我两次而无比愤怒，大骂她没有眼光。

其实是三次。

第一次是表白。

第二次是她生日。

高一时，在我们关系如胶似漆的时候，她经常给我分享一些歌曲。

久而久之我知道了她喜欢的歌手和专辑。

「可惜已经绝版了，而且二手卖的好贵啊。」纪连盈颇为可惜。

她嘴上说着没关系，可是那语气实在是太遗憾，眼神又太惋惜，看得我心生不忍。

如今看来人还是不能轻易产生「不忍」这种情绪。

那时我就想找到这张专辑送给她了。

后来确实做到了，费了老大劲儿，终于在她成年那天把礼物送到了她手里。

那时我们已经闹僵了，可惜我太贱。

我想，我嘴上说着喜欢她，实际却没干好事。送个礼物，就算是缅怀一下这段失败至极的友情吧。

我回想那天，人来人往的走廊，每个人脸上都压着一片名为高考的愁云，我的心情却格外明媚。

我把简单包装的礼物装进手提袋，附了一张贺卡递给她。

「盈盈，生日快乐。」

她看着我的表情很复杂，怎么形容呢？

无奈、无语、歉意、不耐烦？

纪连盈接过袋子说：

「谢谢。我就把这份礼物，当作朋友的生日祝福了。」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我一时疑惑：

「本来就是啊。希望你喜欢。」

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奇怪，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纪连盈是在暗示我不要对她有别的心思。

……我突然觉得纪连盈有点自恋，又一想，怪不了她，我对人家的心思确实不清白。

第三次是高考完的暑假，我问她被哪所学校录取了。

她回了一所本地高校的名字。

我：「恭喜恭喜！对了，我去南方上学啦，你有机会可以来找我玩。」

接下来的事情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纪连盈突然对我发难：

「你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有意思吗？」

我呆住了，反应过来后怒意冲上脑门。

「我怎么了？难道谈不了恋爱就要变成仇人吗？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我求你答应我了吗？」

纪连盈过了很久，发给我一句：

「别联系我了。」

一年多了，我从来没逾矩过。她既然烦我烦到做朋友都嫌晦气，我何必上赶着犯贱。

那么那次偶遇，那次请客，这次成都之旅，又是什么意思呢？

6

当晚就出了点意外。

可能是多日吃辣，加上纪连盈本身能力不行，她在床上疼得打滚。

我皱着眉：

「胃疼吗？是不是肠胃炎，要不要去医院？」

纪连盈摇头：

「就是突然吃辣弄的，我躺会儿就好了。」

「我去给你买药。」我穿上外套出门。

纪连盈吃完药有所好转之后，已经到了深夜，我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小夜灯，边看手机边陪她。

「来我这睡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虚弱，音量也小，但我确信我没有幻听。

「来我这睡吧。」纪连盈又重复了一遍。

我看着她的脸，很想问一句「你在这跟我玩什么呢？」，但还是忍住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倒要看看她打算怎么收场。

「上来吧，陪陪我。」

我坐到她的床上，她把枕头往我这边拉了点，我挨着床沿躺下。

房间昏暗，窗外的灯光从窗帘缝隙中泻下，这座城市于我而言还很陌生，这些天每个景点打卡式的旅行，不过是对烟波浩渺的历史的匆匆一瞥。

只有身旁的女孩是熟悉的。

不，我也不了解她。

「你想干什么呢？」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没有说话，手轻轻隔着被子，搭到我身上，不轻不重的触感险些让我落泪。

「睡吧。」

7

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她想干什么。

纪连盈带我去了一家餐厅，人挺多，我们取了号在门口等。

「连盈？」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循声望去，一位穿着大衣身材高挑的女士，有些意外地看纪连盈。

我眼皮蓦然一跳。

纪连盈高兴又意外，连忙站起身。

「学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也来成都旅游吗？好巧啊。」

我默默端详这位被称为「学姐」的女士，看上去不像大学生，可能已经参加工作，也可能是在读研。

学姐拉过一同前来的同伴，笑容甜蜜：「对，我和对象一起来的，她一直很想来成都。」

啊，原来是学姐的女朋友。她也很好看，留着短发，有种痞帅张扬的美。

说完学姐看向我：「这是……你朋友吗？」

纪连盈的脸色在看见学姐女朋友时就不太对劲。

她突然伸出手臂，搂着我的腰说：

「她是我女朋友。」

她的身体很僵硬，表情很勉强，搂着我的手轻轻掐了我一下，我顿了顿，没有吭声。

学姐颇为意外，笑容依然明艳，她冲我伸出手：

「小姑娘真好看，我叫高巧巧。」

我微笑着和她握手。

「我叫宋辰，学姐名字真好听。」

我们四人一起坐下吃饭。

没多久高巧巧就和纪连盈相继去了洗手间。

饭桌上只剩我和高巧巧的女朋友。

她突然问我：「你是她对象？」

我微笑着，依然没说话。

「我看不像，」她自顾自地说，「那小姑娘之前天天追着巧巧，她要是真有你这样的对象，我倒还放心呢。」

「你不放心高学姐吗？」我轻声发问。

「怎么会，」她爽朗一笑，「我是不放心你呀，跟着纪连盈你吃亏呢。」

她朝洗手间的方向努努嘴：

「呐，你去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吧。」

8

她们没有去洗手间，也有可能是高巧巧出来后，又被纪连盈拉去了露台。

总之我正站在她们附近，默默听墙角。

我是不愿意来的，事实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要和我来成都，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家餐厅，这场偶遇难度不小，不过还真让纪连盈成功了。

不过高巧巧的女朋友非要我去。

她说：

「你就当帮我看看呗，我不放心纪连盈还不行吗。」

我听着她们说话。

高巧巧声音温和又无奈。

「连盈，你有女朋友我很替你高兴，宋辰看上去和你很般配。你还来找我，她肯定会不开心。」

纪连盈打断她：「她不是我女朋友。」

高巧巧：「那她也是喜欢你的人，不要这么伤害别人。」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学姐。」纪连盈斩钉截铁。

高巧巧一时沉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之前说你要来成都，所以我就跟来了。这家店是你对象朋友圈发的，就昨晚……她说今天要带你来。」

「学姐，我没想到我能遇见你的，我就是想试试……」

我没有再听下去，回到餐桌继续吃饭。

我知道纪连盈动机不纯，最可笑的是，我居然对于她的旅游邀请、她昨晚的脆弱、她这些天的暧昧，心存幻想。

我想着，我真心喜欢过她，虽然受了伤害，但我现在依然喜欢她，我凭什么不能追求感情？

我乐意。

现在呢？

我想到我在网上疯狂找卖家，对比着哪家的专辑更新更靠谱，才把东西送到她手里，还要被她反复敲打提醒她不喜欢我。

我想到我仅仅问一句她在哪上大学，就得到了有生之年和别人最严重的一次吵架。

我想到她利用我制造和高巧巧的偶遇，我想到她昨晚要求我陪她睡觉。

我懒得琢磨她吊着我是为了什么。

宋辰，你是有多贱，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这么多次。

高巧巧她们之后还要去川西，我和纪连盈下午就回家，这顿饭后就此作别。

纪连盈向我道歉：

「辰儿，今天不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以后也见不到，被当成小丑也没什么。

我弯起嘴角：

「我一直觉得，谈不了恋爱不代表就要绝交。我们依然可以是朋友，我一天两天忘不了你，给我点时间，总会过去的。」

纪连盈不解地望着我，试探性地开口：

「我拿你当朋友的。」

是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我暧昧的希望，为什么给完希望后又毫不留情地踹开。

我摇头：

「我还没说完，这是我以前的看法。」

我转头望着纪连盈，笑容有些讥讽：

「我现在觉得自己错了，谈不了恋爱的人，还是绝交好了。」

9

和纪连盈不欢而散之后的日子，寂静得像高考完的夏天。

明明卸下了重担，失去的却更多了。

我妈问我：

「和你那个同学玩得怎么样？」

我语气无奈：

「旅游可能还是太考验感情了，观念不太合。」

「好吧，那下次换个人。」

看，我妈多通透，多少事情，换个人就解决了。

我和江晴去逛街，走进亮晶晶的饰品店，她认真欣赏一大片首饰。

我在她旁边静静站着。

江晴自顾自地拿起一枚蓝绿色的闪亮的戒指，拉起我的左手，把戒指慢慢戴进无名指。

我低头，金属冰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中间那颗蓝绿色的钻在灯光下相当漂亮，戒托是灿烂的金色，镂着繁复的花纹。

江晴笑得意味不明：

「给你买下来，送你戴着。」

说完她美滋滋的。

「你看我对你好吧。」

我看着这枚戒指，可能是店里的灯光实在太璀璨，以至于廉价的材料都显得高贵了起来。

「当然，你对我最好了……」

我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晴。

「又对我这么好，又要挑拨我和纪连盈的关系，我都想原谅你了呢。」

江晴的脸色倏然变白。

10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明明我为人处事还算善良正直，待人接物也不卑不亢，为什么不能吸引和我一样磊落的人。

江晴是我高二分班后认识的朋友，她身上有一种很容易让人信任的气质。我对纪连盈的暗恋被她拆穿后，这种气质让我不急着隐瞒。

表白是我冲动，江晴怂恿过很多次，但她再怎么怂恿，也没想到纪连盈会直接问出「你喜欢我」。

于是我因为这句话冲动告白。

江晴后来问我，有没有怪过她怂恿我。

我说：「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埋怨过任何人，我所有的精力，只够怨恨自己。

我一直以为江晴和纪连盈只是点头之交。

我不知道原来告白事件之后，江晴去认识了纪连盈，然后……

骚扰她。

以我的名义骚扰她。

说是骚扰应该不为过吧，她总是追问纪连盈拒绝我的原因，在她面前为我打抱不平，在我准备礼物的那段日子里告诉纪连盈我费了多大劲，甚至连我要送什么都和盘托出。

纪连盈只知道她是我的好友，她把这些事全部算在了我的头上。

所以那两年，她对我没有一次好脸色。

所以她烦不胜烦，冲动之下说出了「神经病」这样的词。

所以生日那天，她其实是……知道我要送什么的。

我自认为的「惊喜」，就这么变成了目的不纯的邀功。

纪连盈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撕破脸，于是委婉告诉我她只拿我当朋友。

但最后我们还是撕破脸了。

那天我是和江晴前后脚追问纪连盈的录取院校的。江晴前，我后。

我至今不知道江晴和纪连盈说了什么，可能又是看似为我打抱不平实则加深误会，可能又是看似友好交流实则明目张胆地骚扰。

纪连盈窝了一肚子火，然后没过多久，我来问了一样的问题。

她彻底对我爆发了。

我们此后再也没有联系。

11

江晴脸色相当憔悴，她深深地盯着我：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叹了口气。

「你对自己太自信了，你凭什么觉得，纪连盈不会告诉我这些事。」

纪连盈确实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但是那天当我说完「谈不了恋爱还是绝交吧」后，她非常震惊。

「怎么，」我微笑，「这不是你贯彻的准则吗？我不是神经病吗，你干嘛和神经病当朋友？」

纪连盈的呼吸声变得很重，脸色渐渐染上怒意。

「你觉得我是这么想的吗，所以你要这么报复我？」

「宋辰，你搞清楚，如果不是你一直让江晴来骚扰我，我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我的表情僵住，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真相就这么揭开了。

这些年困扰我的，折磨我的，全部水落石出。

这个时候我倒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已经错过纪连盈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

所以我来质问江晴了。

我当然生气，可她只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可以。

我看着江晴。

「我一直在想你这么做的动机，让纪连盈讨厌我到底有什么好处，你能告诉我吗？」

「难不成，你是表演型人格？」

江晴低着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你真的猜不到吗？」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那枚硕大的戒指还在我手指上，亮晶晶的。

……戒指？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送给我？

女性好友之间送什么都不奇怪吧，我没当回事。

但是我突然想到她刚才把戒指戴进我的无名指的样子。

那么缓慢，那么认真，那么坚定，仿佛要用它将我套牢。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打颤：

「江晴……你不要告诉我你……你疯了吧！你有男朋友！」

「那又怎么样？」江晴不以为然，「我现在就可以和他分手。」

她脸上的不屑和语气的癫狂刺激了我，我无法把她和那个令人安心的江晴联系在一起。

我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我明明这么正常，我的感情清清白白，我爱一个人爱得光明磊落，我对每一个我认识的人都很真诚。

可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脑回路变态的人？

为什么每一次拥有都要失去？

我把戒指极其粗暴地扯下来，我要一个人冷静会。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捱到天黑，然后眼一闭，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12

这一觉又回到了过去。

我是重组家庭，现在的爸爸并不是我亲生父亲。

关于亲爸那个人，我不太想多提。

他在我小学的时候，出轨了我妈的闺蜜。

离婚闹得不太愉快，不知道我妈是怎么熬过友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的，可能很多事情只能等待时间。

刚开始几年我爸除了打抚养费根本不敢多联系我们，后来我妈又结婚了，换了老公和闺蜜后的生活很美好。我每年也会和亲爸见几次面了。

直到他查出了脑瘤。

其实是我高考前就确诊的，但是为了不影响我，我妈没有告诉我。

时隔多年，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对那对背叛了她的夫妻说：

「等辰辰高考完，让她来看看爸爸。」

后来我的录取结果下来，我和纪连盈的事情终于斩断，我才知道了这件事。

我去看他，他做了开颅手术，光头，右侧有恐怖的疤痕。他说话很慢，走路也需要搀扶，四十几岁的年纪，姿态像垂暮的老人。

他的生命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曾经恨过他。恨过他抛弃我和我妈，恨过因为他们闹离婚我整夜害怕地偷偷哭。

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游乐场里的旋转飞椅，他们经常带我去，然后在底下给我拍照。

我体验着飞翔的感觉，低头是笑容满面的恩爱夫妻，抬头是城市一碧如洗的天空。

那个时候我真切地感到幸福。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地鸡毛支离破碎的日子，直到现在我明白，那些日子在生死面前的渺小和伟大。

或许我妈也有类似的想法，所以这么多年第一次平和地面对这段过去。

我爸离世后，我开学、军训，人生步入新的阶段。

我在南方的第一年冬天快被冻肿了，我想不通为什么气温不低，结果还这么冷。

后来生病了，室友终于发现不对：

「哎呀辰辰，你不能这么穿，羽绒服在这不保暖！你穿厚棉袄！」

经验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上大学后加了个登山的小社团，为什么说小呢？因为根本不算校级社团，只是徒步爱好者们组建的群聊。

爬了几次野山，也一步步凑齐了装备和经验值。

再去青城山的时候，也不觉得一路台阶有多难了。

我每天都在学习，学课本，学语言，学生活常识，锻炼身体磨练意志。

我瘦了不少，不像高中一样臃肿，高三把我折磨得面色憔悴精神紧绷，我用自己的办法一点点恢复健康状态。

我觉得一切都在变好，我的身体仿佛每天都在长出新的血肉，焕发年轻人应有的生机。

再次见到纪连盈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可以用平常心来对待了。

她不过是一个没能成为恋人的朋友。

可是后来的事情脱轨，兜兜转转，我又迷失了自己。

13

醒来的时候，我妈把手机拿给我说：

「昨晚有人给你打电话，我说你睡了，好像姓纪，你看看。」

我打开手机，纪连盈先是发了几条消息，我没回，她就打来了电话。

我答应了她约饭的邀请。

有些事没必要那么执着，从我见到脑瘤后的我爸那天，我就明白，小情小爱在生死面前何其渺小。

我们只活某几个瞬间，对得起遇见的人就好，我用了那么大功夫走出来，如今居然又栽进同样的困境，因为这些事情内耗自己。

惭愧至极。

我来到和纪连盈约好的咖啡馆，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阳光洒在她的发丝和眉眼上，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在她对面坐下，纪连盈微笑着。

「想喝什么？」

我看了看菜单。

「焦糖玛奇朵吧。」

纪连盈抬头看我。

「之前在我们学校听江晴的意思，你好像很爱喝美式。」

我弯了弯嘴角。

「美式太苦了，偶尔喝点甜的吧。」

想了想，我又开口：

「有关江晴的事情，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纪连盈摇头，低声说：

「是我的错，我不该问都不问就把事情安在你头上。好好的关系变成那样，我们都有错。」

「对了，」纪连盈想了想，「有句话我早就该告诉你了。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吧，谢谢。」

「你喜欢就好。」我笑容灿烂。

纪连盈继续说：

「成都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当时在我们学校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现在好漂亮，我居然觉得自己当初太不识好歹了，我想拿你来刺激高学姐，我还想试探你现在对我有没有感觉，我觉得我可以吊着你……宋辰，真的对不起。」

我沉默了很久：

「我理解。」

我说不出没关系，我只能做到理解。

14

高中军训的时候，要去邻县的一个训练基地，八天七夜。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滋味很不好受。

一次在练军体拳时走神，我被教官罚做三十个俯卧撑。

训练场的地很粗糙，做完我出了一身汗，手心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休息的时候我正准备用卫生纸蘸水擦擦血丝，一个皮肤很白的姑娘突然递给我一包酒精湿巾。

「很疼吧？」她笑得柔和：「用酒精消消毒吧，这教官太讨厌了。」

八月底的阳光很刺目，融化了那天的细节，但我牢牢记住了她水润的眼睛。

还有她的名字，很好听，纪连盈。

第五天下午要外出拉练，大概是走十公里吧，我们一个年级的浩瀚队伍沿着河堤走路。

天气挺凉快，不远处就是绵延的群山，山顶云雾缭绕，异常优美。

纪连盈在我旁边，走着走着，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开始一晃一晃地走。

柔软的触感就这样留在我的手心，我的心开始狂跳。

她挑眉对我笑。

「心情好点了没？」

我不动声色：

「谁说我心情不好？」

「少来，前几天脸都快掉地上了。」她扭头看山，「想家了？没事，过几天就回去了，你看这山，多好看啊。」

我也像她一样转头，不过这次不是看山，而是看她的侧颜。

如果非要追踪一个起点的话，那一刻就是爱意的开始。

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我一直在想，她初见我就知道我是因为想家不开心，这么敏锐的人，为什么就看不出我的感情。

连江晴都能猜到。

如果真的看不出，为什么能在我犹豫时问出「你喜欢我？」。

如果看得出，为什么还问出「你喜欢我？」，逼得这段友谊破裂。

我应该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那时我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她看不上。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暧昧？

因为她发现许久未见，我变美了，已经可以成为她炫耀和刺激别人的资本。

这就是那个给受罚的我递湿巾、牵着我的手安慰我的女孩。

也许她性格里就有爱撩拨别人的海王底色，只是我的滤镜太厚，爱得又太浓。

我从小怕黑怕孤单，爸妈离婚后毛病更重，我漫长的青春都在渴望能遇到一个陪伴我的人。

我不该贪恋他人轻易的温暖。

所以我理解纪连盈。

15

江晴沉寂了几天后给我发消息，道歉。

我依然不懂她的脑回路，为什么喜欢我还要怂恿我向纪连盈表白，为什么我失败后她还要在纪连盈面前抹黑我，为什么她明明交了男朋友还能说着为我和他分手的话。

是因为她确信纪连盈不会看上我么。

如果没有她从中掺和，我和纪连盈的走向又会是什么呢？

算了，都过去了。

我和江晴面对面坐着，这是我们最喜欢的一家餐厅。

我们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点菜、等待。

餐厅幽暗的光线下，她脸庞的轮廓半明半暗，我突然想到高中某次晚自习结束，我们一起往宿舍走。

江晴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

「宋辰，会有人以前喜欢异性，后来喜欢同性吗？」

我不明所以：

「大部分应该不会吧……双性恋？」

「也不是……」她支支吾吾，「只对一个同性喜欢呢？」

可惜当时我又累又困，满脑子都是赶紧洗漱睡觉，已经忘了是怎么回答她的了。

这段细微的对话，本以为已经消失在记忆深处，没想到时隔许久，又回到了我的脑海。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

江晴抬头看我：「怎么了？」

原来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所以做出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喜欢别人，以至于千方百计要让我不好过，要让自己不好过？

无从追究。

我已经彻底从这段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中走出，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江晴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

「辰辰，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一模一样的问题，前几天的纪连盈也问过。

我想了想，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我在青城山山顶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很多人来此的目的。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

江晴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道家文化讲究道法自然，世界上大部分事情，可能都是执念越深，缘分越浅。所以，交给时间吧。」

别折磨自己了，除了爱情，人生还有更多经历值得探寻。

我想起前几天，徒步社的朋友在群里说，大家都是北方人，年后就找个地方去露营观星吧。

我们说好。

以及，新年快乐。